金身泥胎之神(三)
望著他的手機,唐曉翼一陣發暈,旋即他強迫自己站定。 ……想來也是。他們都敢下藥了,又怎么可能不會錄像?有了視頻,就是有了可以用來要挾、勒索的把柄。莊應生仿佛有著絕對的自信與篤定,確定他們將會就此低頭、順從地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但是唐曉翼絕不想令他如愿。 唐曉翼鎮靜地說:“莊先生,您敢大言不慚地說您是無辜的嗎?我不介意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這樁案子,看看他們怎么說?!?/br>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宴會長桌:“還有,建議警方把宴會上的酒水和食物全都化驗一遍,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額外的添加成分,叫我獸性大發,對您的寶貝女兒伸出魔爪?!?/br> 莊應生挑眉,似笑非笑的:“你這番話倒是在理。蘇局,出來說句話吧?” 一位中年男子應聲出列,走到了他們之間。唐曉翼望向他身后,只見蘇禎一臉漠然地站在人群中,雙手抱胸,作壁上觀。原來蘇家,掌控著翰城的警局。 唐曉翼的一顆心,不斷地朝下墜落。他已然知曉,在場的權貴們,皆同莊應生站成一線,默不作聲地旁觀著這場騙局,一場不夠高明、但足夠堂皇的仙人跳。他們統一呈現出極致的冷漠感,像司空見慣,像了解莊應生將如何坐實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夠了。唐曉翼心想?;蛟S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回到翰城。 蘇局當然滿口官話,看似天衣無縫,可話里話外,全是對莊應生的無限袒護。他說:應生沒有必要害你們呀!他可是翰城政府的話事人,何必要同你們過不去?還是不要掙扎了,快點把事情解決吧——你們也不想事情鬧大的,對不對? 唐曉翼想說,不對,我根本無所謂事情會不會鬧大,或者說我巴不得事情鬧大,越大越好。 理智制止他,把這些話盡數宣之于口。唐雪卻在此時沉沉開口:“莊應生,你想怎么樣?” “奶奶?”唐曉翼驚訝地看向她,想問她:為什么要提問莊應生?他明明就是打算用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迫使唐家讓出他想要的利益。唐雪沒有看他,只把莊應生凝在眼中,后者的微笑則變得落地、實際了許多。 莊應生同唐雪談起了條件,提出諸多要求:內容無非是要把唐家在翰城的勢力與影響力,慢慢收入莊家的口袋。 唐雪平靜地聽著,面上紋絲不動,只在必要的時候提點一二,不準莊應生太得寸進尺。莊應生目的已然達成,亦懂見好就收的道理,笑瞇瞇地向唐雪道謝,夸贊她識大體、有格局,又悠悠地詢問道:“不如現在就把契約敲定下來吧?早點解決,大家都會開心的?!?/br> 契約既成,他們終于獲準離開。邁出大門時,莊應生口吻熱烈地向他們道別,請他們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唐曉翼走在最后,同莊應生擦肩而過時,莊應生笑著對他說:“歡迎你再來?!?/br> 歡迎什么?唐曉翼聽著,既覺得好笑,又感到荒謬。如果這便是莊應生要給所有人上的一堂公開課,那唐曉翼便成為這堂課上,被千夫所指的“壞孩子”,盡管他事前對此一無所知,完全被動地遭遇設計。他坐進商務車里,只想要回家。 唐雪搖下車窗,莊應生如有所感,移步上前。 “視頻刪除了嗎?”唐雪問道。 莊應生眉頭舒展開來,把手機遞到唐雪面前,向她展示:“干干凈凈。我從不當小人?!?/br> 唐曉翼發出一聲冷笑,莊應生也不介意他的當面揭穿。當大多數人都選擇裝傻充愣,那么其中的唯一一個清醒者,將成為眾矢之的。他知道少年人年輕氣盛,一身鋒芒,但總會有被磨平棱角的那一天。莊應生不在乎這一天什么時候來,因為它必將到來。 莊應生收了手機,揮手作別。商務車駛出去很遠,唐曉翼透過后視鏡,看到莊應生仍站在原地。易茗走到他面前,像正在同他說著什么,莊應生卻抬手,利落地扇向她的臉頰。 那一瞬,唐曉翼屏住了呼吸。 回到家中,奶奶像是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平和地讓孫子和孫女去洗漱換裝,早點休息。唐雪坐在窗下,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隔著一道墻,唐曉翼聽見奶奶的聲線,鎮定、平靜,像勝券在握,他卻覺得心酸,明白奶奶是故作堅強。她大病初愈,本想回到翰城好好養生,不想卻因孫兒的一時不察,惹來彌天大禍。 他亦能理解,奶奶為什么會選擇向莊應生退讓。他們才剛剛回到翰城,尚未站穩腳跟,絕不能和莊應生起沖突,那樣沒有好果子吃。何況唐曉翼和唐欣都還年輕,人生才剛開了個頭,絕不能沾上污點,奶奶寧愿花錢消災,換個平安順遂。即使他們明知自己被陷害,卻也只能默不作聲地咽下苦果。 但,這樣就結束了嗎? 唐曉翼站在花灑下,閉上雙眼,眼前驀地浮現出易茗的臉龐。她把手撐在他的腿上,微微歪著頭,看著他發笑。 她的睫毛她的虎牙,她的舌尖她的指腹,她曾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份觸覺,皆在此時清晰地重演。唐曉翼有如沾上污穢之物,忽而抓起肥皂與搓澡布,用力地揉搓起每一寸肌膚,企圖將那些如螞蟻噬咬般的不適感,就此洗滌殆盡。 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