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小娘子授課？授什么課？”

    略微僵持的氣氛驟然被打破，三人同時往那邊看，原是石成壘湊了過來。

    其實石成壘還挺怕霍明霽的，最初就是這位訓的他們，下手又黑又狠。但聽到那個男人想調走小娘子，當下到底克服了恐懼湊過來。

    如今頂著一道道目光，他無辜眨了下狗狗眼，“我就問問……”

    霍明霽居然回答他了，“小娘子要習體術，她的授課先生正是這位陳使君?！?/br>
    石成壘眼睛瞪圓，他的腦子轉得前所未有的快：“體術啊，要不干脆在此地授課吧，這里場地大，且授課乃其一，監督我們可為其二，一石二鳥！”

    孟靈兒皺眉：“關你何事？”

    霍明霽笑道，“依我看并非不可，陳使君覺得呢？”

    陳淵看著石成壘，瞇了下眼睛：“可?！?/br>
    *

    在郊外待在一日，收工時霍霆山先來尋人，接了裴鶯后，夫妻倆再一同歸家。

    “等百艘船只造出來，是不是就該離開洛陽了？”裴鶯靠在霍霆山肩膀處，累成一團。

    霍霆山：“嗯，船好了就走。以如今的造船進度，最多還在洛陽待半個月?！?/br>
    裴鶯遲疑道：“半個月啊，也不知曉半個月夠不夠將玻璃制出來。若是不夠，霍霆山要不你先行過去，我再……”

    “不可?！彼言捊財啵骸胺蛉伺c我同行?！?/br>
    裴鶯擰起細眉：“沒做完便離開，豈不是半途而廢？這樣不好?！?/br>
    “玻璃乃矜貴物件，非戰時所需，暫且放一放無妨?！彼欣碛袚?。

    裴鶯：“可是我跟過去也無濟于事，還不如留在洛陽?！?/br>
    “誰說無濟于事，夫人助我甚多?！被赧匠谅暤溃骸盁o需多說，此事就這般決定?！?/br>
    裴鶯聽他語氣，便知道這人骨子里的霸道又冒出來了。

    看來是暫時沒得聊。

    裴鶯說起其他：“近來忙碌，也不知曉囡囡那邊如何，晚些回去問問?！?/br>
    她不知曉，但霍霆山倒是聽長子特地匯報過，“太守那個幺兒似乎心悅小丫頭，這幾日在小丫頭面前來來回回彰顯存在感?！?/br>
    “哎？”裴鶯直起身，“后來如何？”

    霍霆山笑道：“后來就被小丫頭打了?！?/br>
    裴鶯：“……”

    女兒習武已有一年多，那手勁她是多少清楚的，打起人來估計一個揍一個鼻青臉腫。

    裴鶯意外又不意外：“看來沒戲，再過些時日陳淵該回了。對了，待他回來后，讓馮醫官給他瞧瞧?！?/br>
    “瞧什么？”霍霆山揚眉。

    裴鶯理所當然地說：“體檢啊，就算不談囡囡之事，換個角度想，你麾下的武將征戰沙場多年、為你鞍前馬后，你這個當將軍的不能光賞賜官職和金銀，還需多給些人文關懷，如此部下才會對你更加死心塌地?！?/br>
    許多大企業不光薪酬開得高，其他福利也不少，體檢只是最基本的一樣。

    霍霆山若有所思，許久后男人低低笑了聲，“裴夫子學問高深，此番話讓我受益良多矣?！?/br>
    裴鶯睨了他一眼，“我可教不來你這種刺頭學生?！?/br>
    兩人回到府中后，得到了一個消息。

    陳淵回來了。

    “這老小倒是回來得早?！被赧接謫枺骸靶锻曦浐?，他往何處去了？

    “訓練場?！边^大江說。

    就當過大江以為要傳喚陳淵時，卻聽男人只是嗯了聲，而后與主母一同去正廳了。

    *

    晚膳時分，一家人再次圍桌而坐。

    今日裴鶯明顯感覺到女兒比前幾日要高興不少，于是開口問她，“今日發生了何事，讓囡囡你這般高興？”

    霍霆山忽然補了一句，“該不會只因著陳淵那老小子回來了吧?！?/br>
    裴鶯：“……”

    孟靈兒臉頰迅速漲紅。

    裴鶯在桌下踩了身旁人一腳，讓他收斂點，小姑娘面皮薄，哪能直接挑明來說。

    長輩問話，不能不答。孟靈兒小聲道：“不完全是，也有因著一些煩人的家伙得了教訓的緣故?！?/br>
    一想到那太守幺兒被陳使君訓得吱哇亂爬，最后竟還哭了，她就覺得挺開心的。

    裴鶯看女兒的表情，是徹底知曉霍霆山之前那主意行不通了，更罔論如今陳淵已歸。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罷了。

    “囡囡，待用完夕食后，你去尋陳淵，讓他去一趟馮醫官那處體檢?！迸狷L說。

    這話一出，不僅孟靈兒支陵起來，連一旁的霍明霽也看了過來。

    兩人都知曉，這是一個隱晦的信號。

    母親這是同意了。

    裴鶯仿佛沒注意到兩人的目光，繼續說：“我和你們父親商量過，武將平日勞損甚多，不能光覺得平日無病痛、或無受傷就疏忽身體，有些暗疾是得堆積到一定程度才會表現出來。每隔半年，麾下的武將需到醫官那處號脈體檢?！?/br>
    陳淵比女兒大十歲，又在沙場上打滾多年，以前孤家寡人多有不注意，說不準藏了暗傷。

    這事不能拖，早治早好。

    雖說裴鶯說著“和你們父親商量過”，但霍明霽很清楚，這必定是母親提出來的。

    父親做不到這般細致，或許該說，這世間絕大部分的上位者都難如此感同身受。

    “母親大義?！被裘黛V嘆道。

    裴鶯提醒說：“再過大概半個月，待船只造好，就得離開洛陽了，你們自行算著時間收拾行囊?！?/br>
    霍霆山淡淡道：“明霽不去，他暫且留守洛陽?！?/br>
    裴鶯稍愣。

    霍明霽垂了一下眸，又很快抬起，“司州新得，確實需人看守，我在洛陽靜候父親母親凱旋?！?/br>
    裴鶯看向霍霆山：“待將兗州拿下，會再回洛陽吧？”

    霍霆山應了聲，“洛陽東臨兗州，西靠雍州，此為接點，后面如無意外會再回來?！?/br>
    霍明霽想起一件事，“父親、母親，之前種下的棉花如今多半已成熟，待整裝完畢，立馬快馬送至前線?！?/br>
    保暖性極佳的棉花，之前一直都是霍明霽的重點關注對象。秋季是豐收的季節，他記得母親講過，棉花亦會在秋天成熟，進入吐絮期。

    如今正值秋季，想來幽州那邊已開始采集棉花了，待采集完成送到南邊，剛好是冬季，也正正好是開戰之時。

    裴鶯都快忘了棉花了，“噯，那挺好的，說不定趕得上?！?/br>
    *

    膳罷。

    孟靈兒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往陳淵院子去。陳淵的院子沒有女婢，也沒有衛兵守院，只有一個小廝。

    她過來的時候，陳淵同樣剛吃完飯。

    “小娘子？”看到她，陳淵有些驚訝。

    越往冬日，越是晝短夜長，如今已日落，天際只余一層薄薄的淡光，屋里點點燭光映出來，將站在門口的陳淵的影子一直拉到孟靈兒的腳邊。

    孟靈兒低聲說：“母親讓我來喊你去馮醫官那處做個體檢?！?/br>
    沒有問為何，陳淵頷首，“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回屋拿些東西?！?/br>
    并沒有很久，陳淵去去就回了，回來時手里多了個小巧的錦盒，那盒子比他的巴掌還小一些。

    他將錦盒遞到小姑娘面前，輕聲道：“我聽聞出遠門后再與故友重逢，要捎帶手信。此番匆忙，且白日行程頗多，只捎帶回此物，還望小娘子莫嫌棄?！?/br>
    孟靈兒接過，沒有立馬打開，而是抬眸看他，“故友？你何時拿我當故友看待的，我不是你的學生嗎？”

    第176章

    月夜濃黑, 蒼穹上的最后一點天光隱去，孟靈兒站在陳淵面前，仰頭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還有多的男人。

    何時拿她當故友看待？

    兩人都心知肚明, 此“故友”并非真正的故友。

    陳淵低眸, 注視著小姑娘近在咫尺的嬌俏面容, 她比初見時長大了許多, 已經長成會被許多小郎君所傾慕的模樣。

    她正值花季，怒放著自己的青春。

    “許久之前?！蹦腥说吐曊f。

    她似要問過個具體的結果, “許久之前, 那到底是多久之前？”

    昏暗里有人喟嘆了聲：“具體的我也不知曉, 只覺某一日某道身影似乎越來越多的占據我的目光, 我會不自覺的留意她的動向，關心她其他功課是否順利，可否有被旁的先生贊賞?！?/br>
    光線不甚明亮的夜晚里, 有人悄然紅了臉頰, “她其實想你多些與她說說話?！?/br>
    “嗯, 往后會的?！标悳Y虛心接納提議。

    孟靈兒低頭看著手里的盒子, “這個我能現在打開嗎？”

    “當然?！?/br>
    得了許可, 她“咔噠”的打開錦盒的扣子。周圍不算明亮，然而孟靈兒還是看到了盒中閃著微光的東西。

    竟是一片枯黃的葉子，但普通葉子可不是這般的亮。

    她將葉子拿出來，上手感覺有些涼, 原是整片枯葉皆以黃金打造, 葉子打得偏薄，其上的紋路和脈絡一樣不缺, 栩栩如生。若非上手看，竟看不出是仿造的。

    “你怎的會想到送我這個？”孟靈兒拿著金葉子轉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