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父親若和裴姨有了子嗣，肯定會捧在手心親自教導，不像當初將他們兩兄弟直接扔給祖父祖母和奴仆。

    霍明霽輕呵了聲，“你今年都十八了，怎還和一個還未出世的孩童爭寵？真是虛度了光陰?！?/br>
    一句話令霍知章漲紅了臉，方才那點落寞一掃而空，“我沒有！”

    他才不是爭寵，他只是不習慣家中忽然多了兩位主子，且其中一位還壓他們一頭。

    霍明霽淡淡道：“你最近往寧家去得有些勤，知章，你得記得你姓霍，不姓寧?！?/br>
    “我自然知曉?！被糁潞敛华q豫。

    “我看你是仍有些糊涂?！被裘黛V一雙狹長的眼冷清如玉，“寧家固然是我們母族不假，但有些事適可而止，尤其上回父親已給過警告。那事還是你親手處理的，距今三個月不到，這般快就忘了？”

    “我沒有忘?！被糁掳没?，“是外祖母病了，傳信來讓我回去探望，長輩抱恙還傳信于我，我沒有不去之理?！?/br>
    上回處理寧家旁支的事，他辦得毫不留情面，他知曉是有些嚇到外祖父他們了，外祖母幾番喊他回去多少有點試探的意思。

    “你有分寸就行?！被裘黛V將紙挪了挪，再次提筆沾墨，“雖然裴姨她們母女皆和善，但是父親的性子，我想你很清楚，所以往后謹言慎行?！?/br>
    霍知章頷首：“我知曉的?！?/br>
    在霍氏兩兄弟說著裴鶯和孟靈兒時，距離州牧府不遠的宅院里，孟靈兒也在和裴鶯說著今日。

    “娘親，大公子看著不難相處?！泵响`兒和裴鶯一同躺在軟榻上，小腦袋靠著母親的肩膀：“他贈了我一匹良駒，我該回什么禮物好呢？”

    裴鶯笑了笑，“聽聞對方好寶馬，囡囡不妨命人多在馬市留意，也買一匹良駒回贈。又或者你可以遞信給霍知章，向他詢問他兄長喜好何物，想來他會告訴你的?！?/br>
    孟靈兒一口應下。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霍明霽后，孟靈兒感嘆說，“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竟已五月底了?！?/br>
    裴鶯：“確實很快?！?/br>
    孟靈兒話題轉向別處，“今日早上我聽聞我院內有小鳥兒在叫，叫聲稚嫩，想來樹上有雛鳥降生。果然是春日來了，萬物復蘇，說不準要不了多久，我那院子就能多出好幾窩小鳥?！?/br>
    裴鶯聽著聽著，思緒不住飄向其他地方。

    現代科技發達，生孩子都不能保證大小平安，更何況是醫療條件落后如此的古代？

    古時生育，孕婦說是在鬼門關走一遭也不為過。她今年三十多了，無力、也不想去闖這一道鬼門關。

    但霍霆山貪得很，她和他成婚之后，房事肯定少不了。避子藥寒，老是喝藥也不是辦法。

    裴鶯想到了魚鰾、豬膀胱和羊腸，她記得中西方的古時好像是用這三者作套避孕使用。

    思緒這么一飄，就暫且收不回來。待女兒離開后，裴鶯喊來辛錦，讓對方明日去購置那三樣物品。

    辛錦辦事向來穩妥，今日晚上得了裴鶯的吩咐，明日一早就親自上集市。

    東西很快被買回來了。

    三者對比后，裴鶯果斷選擇了魚鰾，原因無他，豬膀胱和羊腸的味道很重。別說拿在手上，就是挨近一些，她都能聞到那股濃郁的味兒。

    相對來說，清洗后的魚鰾味道要淡許多。

    但選定魚鰾后，裴鶯又發現了個問題，魚鰾雖然密封性好，然而這東西的延展性到底有限。

    在大開大合之下，它會破。

    偏偏霍霆山那人向來肆無忌憚，瘋起來就喜歡大開大合。

    裴鶯看著手里的魚鰾，憂愁地嘆了一口氣。就當她考慮著是否能將幾個魚鰾疊在一起使用時，外面傳來了女兒的聲音。

    裴鶯微微一驚。

    “娘親，我方才在外游肆，想著給大公子買回禮，意外聽見街上不少人在討論您和將軍?！?/br>
    裴鶯忙給辛錦使了個眼色，后者端著東西迅速退到一旁。

    孟靈兒這時進來。

    “討論什么？”裴鶯順著問。

    孟靈兒如實說：“玄菟郡的四個城門都在派紅雞卵，進出城之人每人皆有份，領完為止?！?/br>
    裴鶯驚訝，“派紅雞卵？這是為何？”

    “說是慶祝您和將軍下個月月初大婚，與民同樂呢?！泵响`兒手里拿了個紅雞卵，“老多人去排隊領取了，喏，我還特地去拿了一個?！?/br>
    “好端端的，這人怎的整出如此大的陣仗?！迸狷L黛眉微皺，“莫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孟靈兒把雞蛋磕破，開始剝殼，“娘親您多慮了，郡中一切都好，將軍派紅雞卵說不準只是因著高興?！?/br>
    孟靈兒心里舒爽得很，將軍越重視這場大婚，她娘親往后就會過得越好。

    娘親好了，她也能好，她們母女都好好的。

    紅雞蛋剝完了，孟靈兒把雞蛋遞給裴鶯，“娘親，來嘗嘗紅雞卵嗎？守門的衛兵說這是派喜氣，吃到就是蹭到喜氣?！?/br>
    裴鶯笑著拒絕，“你之前不是說過些時日，待回去上堂后就要迎接先生的考核嗎，囡囡你吃吧?！?/br>
    孟靈兒笑意盈盈的臉有一瞬凝固，小姑娘收回拿著雞蛋的手，默默吃完這顆雞蛋。

    “娘親，我回去看書了?！泵响`兒產生了危機感。

    裴鶯頷首。

    女兒離開后，裴鶯讓辛錦重新將魚鰾端回來。

    新鮮的魚鰾鼓囊囊的漲著氣，顏色是很干凈的乳白色。

    裴鶯拿了一個捏捏，彈性不錯，“辛錦，幫我找把剪子來，要小剪子，刃口干凈些?！?/br>
    辛錦應聲，隨后出去了。

    裴鶯翻出三個小盆，將魚鰾按大小粗略分了分。小號的，中號的，大號的，三種放三個盆子。

    這時有腳步聲逼近，裴鶯沒抬頭，“把剪子放桌上就好了?！?/br>
    “夫人這是在做什么？”身旁響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裴鶯分魚鰾的動作一頓，轉頭見霍霆山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手里的魚鰾。

    裴鶯：“……做一樣東西?！?/br>
    霍霆山揚眉，“類似于火折子那等日常之物？”

    裴鶯沉默了幾聲，“也算挺日常?！?/br>
    霍霆山聞言也拿了一個魚鰾捏了捏，“夫人，這如何使用？”

    火折子小小一支，但帶來的便利令人驚嘆。如今這小魚鰾能變出個什么東西來，他頗為期待。

    裴鶯見他拿了一個玩，想到以后這物件的用途，耳尖微微發燙，忙將他手上那個奪回來放回盆子里，“等往后你就知曉了?！?/br>
    霍霆山聽出她語氣里帶了點微不可聞的羞赧，更好奇了，“不用往后，現在便可，夫人但說無妨?！?/br>
    “霍霆山，你怎的命人派紅雞卵？這也太張揚了些?！迸狷L轉移話題。

    霍霆山有理有據：“你我成婚乃喜事一樁，我身為幽州牧，且如今手頭寬松些，何不與民同樂？”

    “我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迸狷L低聲嘟囔了句。

    她五月二十五日抵達玄菟郡，今日是五月二十七，距今已過去兩日。

    昨天是進城后的第一天，不在昨日派，說明此前很可能并未提前準備。后面隔了一日后有動作，令裴鶯莫名有種匆忙決定的感覺。

    “夫人多慮了?！被赧讲怀姓J。

    裴鶯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霍霆山平靜的她對視，面色如常。

    裴鶯見這人神安氣定，心里的懷疑慢慢打消，不過……

    “你怎的來了？”裴鶯問。

    霍霆山勾起嘴角，眼里卻無多少笑意，“我不能來？”

    她果然個不省心的，這才在外面待了兩日，心就這般散了，若再等十個月，她肯定野到沒邊，還是得早些將人放進府里。

    裴鶯給他解釋：“成婚之前男女不宜見面的?！?/br>
    “北地并無這種說法?！被赧狡骋娧b廢料的小桶里面有紅雞蛋殼，“夫人今日外出過？”

    “我今日并無，是囡囡出去的?！迸狷L說著，順帶將昨日在馬市碰到霍明霽之事一并說了。

    霍霆山不以為意，“一匹馬罷了，全當是明霽給meimei的見面禮，不用回禮也可?！?/br>
    “若是這般說，我還未給他準備見面禮?！迸狷L頓覺不妥。

    霍霆山又拿了一個魚鰾，“明霽已不是孩提，有能力孝贍養父母，你且等著他孝敬就是?！?/br>
    這時辛錦拿著小剪子進來，看到霍霆山在，不由驚了下，又見他和裴鶯一同站在幾盆魚鰾旁，遞了剪子后立馬垂下頭。

    魚鰾是作何用，方才夫人粗略和她講過一番，如今看大將軍手里拿著一個……

    霍霆山目光隨意掃過，剛好看見辛錦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

    他低頭看自己手中的魚鰾，瞇了瞇眸子：“夫人，這魚鰾到底有何用處？”

    裴鶯沒想到話題又繞回來了，干脆把剪子遞給他，找點活兒讓他忙，“幫我將魚鰾剪開，我遲些告訴你?！?/br>
    霍霆山看著手里的剪子，挑了下眉。

    似乎有十幾年未被安排干活了，上一個命令他干活的女人，還是他已逝的母親。

    裴鶯催促他：“你往后會用到的?！?/br>
    “行吧?！被赧秸辙k。

    但待他將所有魚鰾的上端剪完，依舊沒知曉魚鰾作何用。

    ……

    自五月二十七日起，玄菟郡的百姓日日往四大城門跑，早早排隊等出門領取紅雞蛋。

    如今紅雞卵一個值一錢，不算貴，但這白送的東西，不拿就是虧了。且霍幽州都說了，這是散喜氣呢，哪怕是圖個意頭也要拿的。

    鳥走兔飛，窗間過馬，不知不覺間五月已翻過。

    時間進入了六月份，再一日日過去。

    在六月初六這日清早，一支從南方來的商隊進入了玄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