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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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知道死了人,鬼知道來了魂,若是有錢人家,恨不得請個戲班子唱上幾曲,把白事辦得像喜事才高興。 姚春娘三叔家里如今沒人頂著,這些繁瑣事都是由姚春娘的二堂姐的男人做的主。 白事也化繁從簡,只請了陰陽先生來做法,打算守滿七天靈,挑一個日子下葬把人恭恭敬敬送走,就算了了。 姚春娘不管什么守靈不守靈,她不朝棺材吐口水都覺得自己足夠仗義。她這一趟回來,主要是為了看望她爹娘。 姚春娘下午到的家,天已暗下來。 家里養了十多年的老黃狗老遠就認出了她,甩著尾巴咧著嘴角迎著她進的院門。 大門敞著,里面燈火通明。 門前裝著大米和香灰的盆里燃著香蠟,鼻子里一股子鞭炮放后的火藥氣。 姚春娘半年沒回娘家,如今站在院門口看著自小長大的地方,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和熟悉感。 好像哪里都變了,又好像哪里都沒變。 男男女女的交談聲從屋子里傳出來,姚春娘拎著包袱,被繞著她轉圈的老黃狗絆著腳,一步一趨地進了門。 停在墻邊的棺材突兀又扎眼,再往里,屋子正中間放著張大圓桌,桌邊圍滿了一圈人。 鄰居親戚喝著茶,嗑著花生瓜子,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仰頭捂肚,半點瞧不出這屋里還有個死人。 聽見姚春娘的腳步聲,幾人停下話口扭頭看過來,好像不認識她了似的,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通透。 一個老眼昏花的婦人歪著脖子,瞇著眼仔細望著姚春娘的臉,不確定地開口:“這、這好像是春兒回來了?!?/br> “是我,嬸嬸?!币Υ耗锏?,她看向座上的姚二東:“爹,我回來了?!?/br> 她爹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頭緊皺,瞧著心事重重。姚二東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回來就好?!?/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姚春娘嫁了人,與娘家的關系疏遠了,此刻眾人看她的眼神頗有些古怪。 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似她藏著什么秘密。 姚春娘的大伯喝了口茶,嚼著嘴里的茶葉渣,盯著她一身行頭調侃道:“瞧這衣裳,這鞋面,看來春兒是在梨水村過上好日子了,所以這都半年了才肯回來看看?!?/br> 姚春娘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水還沒喝一口,先得了這么一句奚落。 她撇嘴:“是啊,大堂姐肯定在婆家待不住,隔三岔五往娘家跑?!?/br> 姚春娘的大堂姐嫁了個慫男人,她婆婆壓在自己兒子頭上,天天指桑罵槐。她大堂姐脾氣大,聽兩句就不樂意了,早些年剛成親的時候常往娘家跑,鬧了不少笑話。 姚春娘這話戳了她大叔大嬸的痛楚,兩人面色一變,不吭聲了。 接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大腹便便的男親戚看著姚春娘,裝模作樣地教訓道:“你這妮子,都嫁人了,嘴還是這么利,難怪婆家沒了人、誒——” 他話沒說完,姚春娘突然大步走過去,把包袱往桌上一扔,砸在了他面前。 茶杯一翻,熱茶灑了他一褲襠。 男人急急忙忙跳起來:“你、你這!” 姚春娘沒理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問姚二東:“爹,我娘呢?” 姚二東指了指廚房:“和你姐他們在煮面?!?/br> 姚春娘“哦”了一聲,扭頭就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問道:“我今晚睡哪屋?” “家里睡不下,你把東西放你娘那屋吧,夜里和你堂姐擠著睡?!?/br> 姚春娘想問一句我原來那屋呢,但她想了想,還是作罷。 吳柳香和姚春娘的兩位堂姐都在廚房,她三堂姐抱著白胖胖的弟娃子,二堂姐夫在灶前添柴燒火。 吳柳香背影瘦弱,常年勞作壓彎了她的骨頭,她站在灶前,油燈一朝,如同一把枯架子在撐著衣裳。 姚春娘還沒開口,倒是她三堂姐先看見了她,興奮道:“二嬸子,你瞧!是誰回來了?!?/br> 吳柳香回過頭,看見姚春娘站在門口紅著眼眶望著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娘,我回來了?!?/br> 吳柳香怔怔站在灶前,不可思議地打量著姚春娘,也跟著紅了眼,她扔了鍋蓋,上來摸了摸姚春娘的臉,拉著她仔仔細細看了一圈,見她穿得齊整,面色紅潤,安心地點了點頭。 吳柳香欣喜道:“怎么就,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她這話好像并不知道姚春娘會回來,可姚春娘激動之余,并沒察覺出來。 姚春娘手一張想抱一抱她娘,可不料吳柳香突然臉色一沉,不僅沒抱上來,反而在她手臂用力拍了兩巴掌。 “啪啪”兩聲,打得姚春娘齜牙咧嘴,一時半條手臂都麻了。 吳柳香翻臉看比翻書,眼睛都還含著淚,卻又一副怒她不爭的臉色,惱道:“你還有臉回來,你在梨水村都干什么了你!” 吳柳香看著瘦,手勁可不小,姚春娘還沒從母女相聚的欣喜中回過神來,萬沒想到就挨了一頓打,她疼得在廚房里到處竄:“娘,娘!疼,別打了,別打了!” 吳柳香還當她在家當姑娘似的,當著外人的面也不給她面子,怒道:“你想想你在梨水村做的糟心事!不打?!不打還得了!不打你不曉得錯處在哪兒!” 姚春娘兩位堂姐看得好笑,可笑了兩聲,又突然想著自己的娘已經沒了,心頭又泛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