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身處地的想想，換成他們這些人，就算有這個技術，也未必能做到像葉青這樣干脆利落不知疲倦，全程一句抱怨也無。

    趙玉良的眼眶也微微泛紅，馬上就要安排人帶葉青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休息，又讓人去食堂那邊給炒幾個菜趕緊送過來。

    葉青在豬圈呆了一整天，知道自己這會兒形象肯定很狼狽，但她聞豬圈里的異味時間太長，這會兒鼻子早就已經失靈了，倒也感覺不到臭，洗澡的事兒也暫且先顧不上了，只是面色嚴肅地沖著趙玉良擺擺手：

    “休息的事兒先不急，光給這些母豬止住了腹瀉還不行，這個辦法只能暫時保住它們的命，歸根結底，還是得盡快查清楚，腹瀉是因為什么造成的，查清楚原因，才能對癥下藥，及時排除隱患，避免下一次再出現這個情況?！?/br>
    “我在給母豬治療的過程中也觀察了一圈，通過母豬的糞便，還有母豬拉稀的癥狀，初步推測應該是吃了什么不正常的東西，但通過什么方式攝入的，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個還得您這邊派人仔細調查?！?/br>
    趙玉良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卻是極為陰沉凝重，示意葉青跟他走：

    “出問題的環節可能已經找到了，你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br>
    趙玉良這話，倒是讓葉青愣了一下，她不明所以地跟著趙玉良走出去，然后就在隔壁的牲畜糧草儲備間里，見到了一個熟人。

    正是之前趙玉良帶到她家的那位章家老太太的兒媳婦兒——方小桃。

    看到趙玉良和葉青進來，方小桃的表情很拘謹，揪著自己的衣角，縮頭縮腦地站在那兒，連頭都不敢抬。

    葉青納悶地看向趙玉良，用眼神詢問他怎么回事。

    趙玉良指了指方小桃：

    “前陣子你給母豬做完檢查，告訴我那些母豬肚子里都懷了十幾二十只豬崽子，我就抽調了一批人，加強了母豬圈這邊的值守力度，就怕出啥紕漏?！?/br>
    “方小桃，她是章建國的家屬，踏實肯干，就被招進了志愿者隊伍，這次聽說養豬場這邊要人，她就主動報了名?！?/br>
    “也虧得她在，發現得及時，這才沒釀成大禍，這批青儲草料，是秋天那會兒你說要搞科學養殖，我專門讓農場里的戰士們從周圍那些荒山河溝里收割回來的野豬草晾曬存儲的，就是為了開春之前青黃不接的這段時間內，這些母豬不至于斷了糧?！?/br>
    “之前那些草料喂得一直都好好的，也沒出過什么問題，所以也沒人留意到這些曬干的豬草有什么問題?！?/br>
    “結果昨晚上大半夜的，母豬圈的豬就陸陸續續開始拉肚子，一開始還不是很明顯，到今天早上已經有不少豬趴在地上起不來了，然后今天一大早，方小桃去給母豬煮豬食，切草料的時候，發現這批青儲有些不太對，就著急忙慌地找人來匯報?！?/br>
    說著，趙玉良就從一旁拉出來幾捆曬干的青儲草料，扯開捆在上面的麻繩，將草料散開，從中拿起了幾根干枯的草葉遞了過來，示意葉青看，

    “方小桃說，這個草不能喂給母豬吃，就是吃了這玩意兒，母豬才拉肚子?！?/br>
    葉青一看到趙玉良手里的草料，表情頓時就變了：

    “這是番瀉葉，是一種中藥材，熱結便秘，積滯腹脹，在中醫里面，這味藥材通常是來給人通大便潤腸腑的，但孕婦忌用，輕則流產或者早產，重的話甚至可能會要了孕婦的命，給母豬吃同理?！?/br>
    “這玩意兒，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葉青緊張地看著趙玉良：

    “這批草料都檢查過了嗎？里面都有這個東西？”

    趙玉良搖了搖頭：

    “方小桃一匯報這個情況，我馬上派人把儲備間的這些青儲都翻了個遍，確認只有這幾捆草料里面摻雜有這個東西?！?/br>
    “應該是當時收割草料的時候沒注意，不小心把這玩意兒給混進來了，主要是我們的人也不認識中藥材，也不知道這東西吃了會拉肚子，估計看這玩意兒長得茂盛，就順手給收割回來了?！?/br>
    葉青卻是眼神微閃，直接就否認了趙玉良的這個猜測：

    “不可能，番瀉葉雖然是草本狀小灌木，但這玩意兒是熱帶植物，在東北這地界根本繁殖不了，更不存在誤采進青儲草料中的可能性?！?/br>
    這話頓時讓趙玉良表情一怔，瞬間臉色就鐵青下來：

    “你的意思是說，這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葉青點了點頭：“絕對是蓄意為之，估計是有人知道咱們的這批母豬的懷孕情況后，為了阻止咱們這批母豬順利生產，故意將這些番瀉葉摻進了這批草料里，想要攪黃咱們的科學養殖計劃！”

    趙玉良一聽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哪里還能忍？當下就怒了，氣得臉色漲得通紅，當場就要找人徹查這些番瀉葉到底是什么時候混進來的。

    葉青不由得側頭看向那邊一直緊張忐忑杵在角落里的方小桃，好奇問：

    “方同志是南方人？廣省還是云省來的？”

    方小桃一愣，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

    趙玉良也不知道葉青問這個做什么，知道章建國的這個媳婦兒木訥，干脆順嘴就替方小桃答道：

    “她不是南方人，就隔壁沈城的，不過你會誤會也正常，她不太愛說話，那性格軟得跟綿陽似的，確實有點像南方人，不過你要是聽過她說話你就不會這么想了，好家伙，一張口一股大碴子味兒，絕對是東三省人沒得跑了！”

    被趙玉良這么調侃，方小桃表情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沖著葉青露出了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葉青笑了笑：“既然是沈城人，那方同志你是怎么認識這個番瀉葉的？你也懂中藥材？”

    葉青這話一出，趙玉良臉上表情不由得一頓，猛地就回過頭來盯著方小桃。

    方小桃那笑容也立馬就被嚇沒了，她再木訥，也意識到葉青問她的這個問題不對了，臉色瞬間一片傻白，連連擺手，結結巴巴解釋：

    “不，我不…不知道，我不知道它叫啥，我，我就是以前吃過……”

    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愣是沒能把意思完全表達出來，又怕被葉青和趙玉良懷疑到她身上，最后方小桃眼眶都急得紅了，手舞足蹈地，就怕被領導誤會她是那個下毒的嫌疑人。

    葉青看方小桃的那個反應，倒是微松了一口氣，看了趙玉良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方小桃沒注意到葉青的動作，還以為她這次要倒大霉了，急得立馬就朝著領導跪下，連說話都利索了不少：

    “不是我放的，我以前真吃過，我，對，我婆婆，她能給我作證！她以前從外頭弄來過一個生孩子的土方子，熬了湯藥給我喝，那個藥我一喝就拉肚子，都拉脫水了，后來我家建國就拿了藥包去找人問，才知道里面那個葉子吃了會讓人壞肚子！”

    第141章

    方小桃的這個解釋, 倒是讓葉青愣住了。

    她一下就揪住了其中的一條重要線索：

    “你是說，你婆婆以前給你弄的土方子里，出現過番瀉葉？”

    方小桃點了點頭：“我真沒有撒謊, 不信你們可以去問我婆婆, 或者我愛人，他當時拿著藥包去找人辨認過, 后來回來還沖我婆婆發了好大的脾氣，之后家里就把那個藥給扔了, 我婆婆知道她弄回來的土方子有毒后，也消停了好長一段時間?！?/br>
    葉青立馬驚喜地看向趙玉良：

    “番瀉葉是南方才有的中藥材，東三省這邊肯定很少見，尤其是這批草料里面摻雜的番瀉葉數量可不算少, 不管是醫院還是藥房，這么大量的番瀉葉出貨，應該會被記錄在冊, 所以這些番瀉葉, 肯定不是從正規渠道購買的, 但有些江湖郎中或者赤腳大夫沒這么講究, 這個番瀉葉的來源, 極有可能就是跟那些開民間土方子的人有關，順著方小桃提的這個線索去找, 說不定能查到東西！”

    趙玉良頓時沖著葉青豎起了大拇指，趕緊叫人去找章建國。

    很快章建國就被找來了。

    這人四十歲左右，身形高大濃眉大眼, 是典型東北男人的長相, 如果忽略了他那個略有些瘸的右腿的話，看上去確實是如山似塔魁梧威猛, 確實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人會身患隱疾無法生育。

    方小桃確實沒有說謊，趙玉良這邊一問，章建國就把他媽以前干過的荒唐事兒一五一十都說出來了。

    包括那個土方子的來龍去脈，還有方小桃當時吃了藥之后腹瀉的情況，以及他找了哪家赤腳醫生打聽那個藥包里的藥材的藥性用途等等，只要是他能想起來的細節都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

    趙玉良也立馬就派人去求證，雖然是大晚上，但去調查的人很快就回來了，確認章建國夫妻倆沒有說謊。

    方小桃的嫌疑排除了，那么接下來就是追查青儲中這批番瀉葉來源了，究竟是誰動的手腳，這事兒真要查起來也不難，畢竟能進入養豬場并且接觸到這邊的這些青儲飼料的人并不多，逐個排查總能把人給找出來。

    這就牽涉到農場內部的人員管理問題了，葉青不便插手也不準備多管閑事，總之這人犯到了趙玉良的手里，差點壞了農場發展的大計，趙玉良不把這人挖出來大卸八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母豬的生存危機警報已經解除，葉青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章建國方小桃夫妻身上，有心想要說點什么，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罷了，當日她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如果這一家子不能放下心結正確看待并坦然接受那個問題，那她又何必上趕著去枉做小人？

    這時候時間已經有點晚了，葉青也顧不上耽擱，趕緊先去部隊的公共澡堂狠狠洗個澡再說，這一天都在豬圈待著，她都快腌入味兒了。

    等收拾干凈坐上回靠山屯的車，趙玉良又追了出來，不太放心地對葉青叮囑道：

    “你在屯子里要小心一點，平時入嘴的東西多注意，給人看病的時候也盡量多留個心眼，既然有人盯上了這邊的養豬場，就肯定知道咱們的科學養殖計劃了，這次的破壞計劃沒成功，背后的人說不定還會有別的動作，沒準就要掉轉槍口對準你這個科學養殖計劃的關鍵提出者了?！?/br>
    “你看要不要我這邊安排兩個女兵跟你去靠山屯，24小時貼身保護你？”

    葉青聞言忍不住樂了：

    “趙叔，真不至于，我的身手您又不是不清楚，別的我不敢吹，但自保的能力我還是有的，而且背后的人就算想破壞我的行動，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來殺我，最多不痛不癢地整點幺蛾子，我這邊肯定能應付，主要壓力還在您這兒，接下來的一個月很關鍵，可千萬不能再讓人鉆空子了！”

    趙玉良鄭重點頭：“行，我會記住今天這個教訓的，這樣的失誤只此一次，肯定不會再犯?！?/br>
    車剛啟動，葉青就打著哈欠昏昏欲睡，幾分鐘的路程，還沒到家她就已經睡著了。

    見葉青累成這樣，幾個徒弟都心疼不已，畢竟今天的事兒，這幾個徒弟都看在眼里，但她們幾個的中醫理論都還只學到了一點皮毛，飛針這塊兒就更是幫不上葉青的忙了，發生這么大的事兒，她們除了在旁邊干看著，別的什么也做不了。

    顧衛南力氣大，小心翼翼地把葉青從車上抱下來送回了屋里，這么大的動靜，葉青都沒能睜開眼睛，到了炕上繼續睡得不省人事。

    不管怎么說，事情總算是圓滿解決了，母豬和豬崽都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一切都在可控范圍之內，精養了一個星期后，這批母豬就又重新恢復活力了，整個養豬場的人都跟著大松了一口氣。

    也是在這一個星期里面，趙玉良那邊追查到了番瀉葉的來源。

    干部家屬院那邊一個女家屬帶來的娘家人，據說是遠房親戚，聽說了農場這邊在搞生豬養殖改革，母豬懷孕后一胎能生二十多只，那個親戚很是好奇，想要學習一下這個技術。

    女家屬也沒存什么戒心，就帶著人去了養豬場那邊參觀，還很自豪地給那位親戚介紹這些母豬的人工授米青過程以及懷胎數量，沒想到就這一回，卻差點壞了農場的大事兒。

    等趙玉良查到那個女家屬頭上，那女家屬還沒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她那個遠房親戚，早在動完手腳之后就已經跑路了，如今人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十有八/九是讓人給策反，甚至很可能早就出境了。

    通過這次的事兒，趙玉良也產生了濃烈的危機意識，即便是在他管轄下的部隊農場，也并不是那么牢不可破，青山農場搞科學改革，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刻意隱瞞這個消息，所以如今養豬場這邊的情況，對外并不算是秘密。

    這也就導致，在母豬揣崽的消息傳出去后，意識到這個科學養殖技術一旦完美落地，很可能會讓國家的民生經濟形勢發生巨變，于是，某些被帝國主義的糖衣炮彈侵蝕、潛伏在人民群眾之中的壞分子開始坐不住了。

    革命尚未成功，形勢極其嚴峻，所以在母豬分娩之前，絕對不能再有任何閃失，所以趙玉良當即就下令，對養豬場進行戒嚴，同時對出入的人員實施嚴格管制，非當天輪班的人員，嚴禁進入養殖場，就算是輪班的工作人員，也需要經過仔細的安檢搜查后才被允許進入。

    總之，一切工作都得給母豬的安胎分娩讓步，做好所有防范，在這批豬仔順利出世之前，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當然，農場的氛圍有多凝重，都和葉青沒多大關系，她在母豬腹瀉事件解決的當天晚上睡了個昏天暗地，第二天一覺醒來就又滿血復活了，然后她給縣醫院去了個電話，想要借醫院的手術室給家里的兔唇小姑娘做個手術。

    古常青那是非常歡迎且求之不得。

    葉青的外科手術每次都完成的非常漂亮，技術毋庸置疑堪比業界大拿，她動一次手術，就足夠讓整個霧凇城各大醫院的外科醫生觀摩學習消化很長時間了，從中學習到的各種經驗技巧，可比這些醫生從課本上的死板生硬的知識要點精確直觀了數十倍不止。

    所以一聽說葉青又要來動手術，古常青這邊立馬就去幫忙張羅，同時消息一傳出去，馬上霧凇城各個縣市醫院都跟著動了起來。

    這回不止是外科，五官科整形科也都跟著一塊兒來湊熱鬧了，畢竟兔唇手術隸屬于整形外科，國內整形外科醫生本就不多，尤其是整形與頜面這一塊兒，目前國內還處在技術相對空白的領域，能動手術的醫生屈指可數。

    葉青也并不吝嗇傳授自己所掌握的唇裂腭裂修復技術，帶著小鄒昀去了縣里后，先開了一個術前大會，就自家姑娘的兔唇病情做了詳細的病例分析以及動手術時涉及到的相關技術原理以及注意技巧等，各個細節都闡述得非常明晰，讓底下聽課的那些醫生筆記記得刷刷刷，全程就沒停下來過。

    手術過程中，葉青依然點了兩名外科大夫來充當副手，這回古常青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相機，在葉青動手術的過程中，這個小老頭就舉著個相機在手術室里東竄西跳，在手術臺外圍暗戳戳地瘋狂拍照，用了好幾卷膠卷，把手術過程中好幾個關鍵的修復瞬間都給抓拍了下來。

    小姑娘的唇裂修復得很完美，拆完線之后也沒有出現疤痕增生的跡象，幾個月的小寶寶的細胞修復再生能力最強，只要日常護理得當，一般刀口都不會留疤，加上還有葉青的木系異能作為輔助，葉青敢保證，用不了一年，小丫頭上嘴唇的修復痕跡就會淡到幾不可見。

    等再過個兩年，再動一次腭裂手術，孩子就能正常發音正常進食，看上去跟正常人沒什么差別了。

    第142章

    番瀉葉事件徹查清楚后, 那個帶親戚進養豬場的女家屬就受到了懲罰，直接被農場給開除了，連帶著其丈夫也被部隊勸退, 只能退伍回原籍。

    家屬院開始接二連三開會, 就部隊的安全和保密問題進行教育培訓，男女老少都被三令五申敲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