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小靜什么都沒問,黎菁猜她應該知道些什么,她笑起來,對小靜更喜歡了。 她從陸訓手里把那袋東西拿過來遞給了小靜:“不用說東西是我送的,說是你買的就行?!?/br> 小靜伸手接過,頓了頓她看向黎菁,認真說了句:“菁菁你很好,沒有人會不喜歡你?!?/br> 黎菁臉上笑容更深,“我也覺得小靜你很好?!?/br> 時間不早,簡單兩句道別的話說完,黎菁伸手去挽過陸訓胳膊,離開了。 兩個人也不在意是在外面,她挽著他胳膊,陸訓另一只手覆在她挽著的手上,視線時不時注意向她,替她看腳下的路,旁人一眼便能看得出來他眼里心里都是她。 小靜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兩個人一個高大英俊,一個美得般般入畫,背影都是那么般配。 這樣般配天生一對的人,就算沒有柜臺的相遇,也會在其他地方看對眼,哪里是旁人能插得進去的。 巧巧真是魔怔了。 小靜收回視線,看一眼手里的購物袋,輕吸口氣,又走回了她先前避出來的病房。 祝巧巧的病房就在護士臺過去第四間,不是多遠,沒兩分鐘就到了。 外面天色黑了,馬上過晚上探看時間,病房里祝巧巧臨床的病人精神不濟已經睡下,守夜的親屬也躺在了巷道的一張小折疊床上,沒睡,嘴上叼著根牙簽棍正無所事事,注意到小靜,他翻身從小床上坐起身,臉上帶出看熱鬧的興味。 祝巧巧那床,母女二人倒是沒吵了,祝巧巧一身病號服靠躺在床上,神色木然的望著前方,眼里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桂芝坐在她床邊,手上捏著張已經淚濕完的手帕,時不時的抽泣。 小靜看一眼都能感覺到那股僵凝壓抑的氛圍,她輕吸口氣,無視掉過道里準備看熱鬧的男人,她走進了病房,稍稍笑一下喊了人: “阿姨,巧巧?!?/br> 祝巧巧聽到聲音眼睫顫了顫,卻沒抬眼看她,蒼白的一張臉木然依舊,倒是李桂芝趕緊起身招呼了她: “小靜啊,你還沒走?” “這么晚了你回去不安全的啊?!?/br> “沒事,我和對象約好了,他等下就來接我?!?/br> 小靜笑回了句,把手里的東西放去了祝巧巧邊上的木桌子上,頓了頓,她看向祝巧巧,“這些都是菁菁給你買的?!?/br> “她剛剛來了,但是沒進來?!?/br> 祝巧巧蒼白木然的臉上出現一抹裂,下一瞬,她眼里的淚滾了出來。 第116章 我不同意 小靜把東西送到沒多久她對象就來了,她也沒多待,和李桂芝打過招呼,見祝巧巧還在默不作聲的掉眼淚,她輕拍拍她肩,讓她注意休息,離開了病房。 李桂芝也是這會兒才想起這么晚了,她還沒去買晚飯,發生這么一串事,她是沒有胃口,但女兒剛這么一場大手術做下來,身體本來就虧害大,不吃東西哪里行。 只是這個點兒了,外面也買不到飯了,她去床頭看一眼黎菁買的東西,看到有蛋白粉還有補氣血的阿膠,她知道這是補身體的。 沒辦法買雞湯之類的了,總得吃點熱的,看女兒木愣愣坐著不理人,在掛的鹽水還有大半瓶多,她想了想,彎身拿過床頭放著的熱水壺出去了。 她一走,病房里那時不時吸鼻子的聲音都沒了,徹底陷入安靜,隔壁床過道的男人沒熱鬧好看,一直盯著女同志等下他媳婦兒醒來瞧見沒準兒會讓他身上沒掉一塊兒rou,他無趣倒回了小床上。 晚上的病房燈只開一盞可供護士進來拔鹽水針的低瓦數白織燈,光線弱到昏暗,照著祝巧巧淚痕斑駁的臉,灰白不見半點兒血色,她披散著過肩的頭發凌亂毛糙,遮擋了她大半張臉,整個人透著一股死氣的頹敗,好似一朵花兒才剛開已經萎靡枯謝。 祝巧巧無知無覺,她木然枯坐著,淚悄無聲息的滾落,不知道過去多久,面前的薄被洇濕一團,她稍稍轉眼去看了眼床頭黎菁買的東西,一大袋子東西占滿了桌子。 她沒想過黎菁會來。 友情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她來的時候能感覺到,彼此疏遠也能各自感受到。 從黎菁寧愿在樓下柜臺和祥姐她們八卦聊天也不再上她專柜,她心里就有數,她和黎菁今后不會再有多少交集。 她和方晴說出那翻話,更是徹底絕了那段認識的情分。 她知道方晴一直在和黎菁聯系,她也了解方晴,嫉惡如仇,發現了她的心思肯定會告訴給黎菁。 她都知道,但她還是說了,她就是想要她知道。 兩個人已經一個天上一個泥里,她再也不可能有機會追趕,連見一面的可能都很渺茫。 總是不甘心的,總得叫她知道她為什么會變了個人吧。 就算她是一攤爛泥,也得有個她為什么爛的原因。 她想過黎菁知道這個事會有的反應,厭惡,嫌棄,憤怒。 唯獨沒想過她還會為她來一趟醫院。 沒有只言片語,甚至不打算讓她知道,只是單純的來給她送點東西,讓她想再找個她來看她笑話不堪的理由都找不到。 徹徹底底的證實著,一直來陰暗的是她,妒嫉的是她,她就像活在暗處不見光看不得人好的蛆,骯臟惡臭。 她認不清自己,生出了不該有的貪念,做錯了事,信錯了人,走錯了道,還要找個理由借口供自己支撐。 一年,短短一年而已,她把自己變得面目可憎,活得只看得見晚上霓虹,夜晚那一幕幕,一幀幀,酒醉后那一張張男人的臉,光怪陸離好似繁花一場夢。 但肚子的痛,傷口的痛,她身上失去的東西,隔壁床自從下午派出所來人過后隱晦的打量,家里大嫂過來的謾罵羞辱,都提醒著她那都不是夢。 她用一年時間敗送掉了自己本該平凡卻未必沒有快樂的未來,葬送掉了曾經擁有過的友情,永遠失去了做mama的機會,落得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她這顆蛆終究變成爛老鼠暴露在太陽底下。 她這么爛,這么讓人惡心討厭,連她親生父親親生哥哥都厭惡嫌棄的存在,她竟然還能跑這么一趟,給她送這么一袋子營養品。 她不覺得晦氣惡心嗎? 要是她,絕對會后悔認識過她。 “太晚了,外面買不到吃的了,我打了開水,給你泡碗蛋白粉吧?” “我剛才去問過護士,你現在剛手術完,最好是吃好消化的湯水類,這個蛋白粉有飽肚的效果,也對你身體恢復有幫助?!?/br> 李桂芝到底擔心女兒,她出去沒多久拎著一壺熱水回來了,她在病房外面試著整理過自己情緒,這會兒已經沒哭了,只是上午下午她哭太多,一雙老眼紅腫得和核桃差不多,聲音也啞得厲害。 看女兒沒回話,她輕輕吸口氣,強打起精神去柜子里拿了她中午從家里帶過來的鋁飯盒,又拿起桌上的蛋白粉開罐子。 蛋白粉罐子密封得嚴實,李桂芝第一次弄這東西好半天沒打開,她不禁嘀咕一聲: “怎么比奶粉罐子還難開,早知道先前帶把剪刀了?!?/br> “不過你這個朋友真是不錯,和小靜一樣有心,也大方,這蛋白粉我先前去問過,可不便宜?!?/br> 蛋白粉罐子總算打開了,里面還準備著有勺子,李桂芝拿小勺子給舀了一勺倒飯盒里,看一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的女兒,她咬咬牙又給添了一勺。 想到護士說蛋白粉不能開水泡,她先把之前倒在一邊給小靜喝,她沒喝的冷白開倒進了飯盒,從柜子里拿出筷子攪拌攪拌后再沖了點熱開水進去攪拌。 沖過熱水的蛋白粉很快散出一股熱香,李桂芝一聞就感覺是好東西。 她拿筷子沾了點放嘴邊嘗了下,沒什么味道,可能是太少嘗不出來,不過她也沒再多沾一筷子,確定溫度合適,不燙嘴,她趕緊小心寶貝的遞到了女兒面前。 “護士說過這個不能用開水泡,我給沖了冷白開,不燙嘴,趁熱喝,小心些,別灑了啊?!?/br> 一天沒進過食,那股熱香在鼻尖浮動,竟勾動起原本該麻木掉的感官。 祝巧巧在這時抬眼看了眼mama李桂芝,老態的一張臉皺紋巴巴,她哭太多了,整個紅的,眼睛更腫,里面都是血絲,一頭被汗打濕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短發凌亂又毛糙,灰白發絲一縷一縷斑駁在不多的黑發中間,老態又狼狽。 祝巧巧還記得幾天前李桂芝穿著藍布碎花裙子那精神利落的樣子。 “怎么了?快喝呀?” 李桂芝見女兒遲遲不動,眼睛就那么直愣愣的盯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桂芝突然怕也慌,她其實很怕祝巧巧做傻事,她就這么一個女兒啊,再做錯了事走錯了路,她也不舍得看她這么沒了啊,人這輩子還長著呀。 “你又怎么了?巧巧啊,咱們……” “媽,你能抱我一下嗎?” 李桂芝她著急的想勸女兒,聽到這么一聲,她心里更慌,她趕緊把飯盒放去桌上,聲音驚惶的喊道: “巧巧啊,我們別做傻事啊,沒什么比活著更重要的了?!?/br> “你別嚇媽啊,你要是沒了……” 李桂芝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祝巧巧突然在這時候抱住她說了聲:“不會,媽,我不會再想死了?!?/br> 她不會再想死了。 她要活著,她想活著。 下午的時候,她是想一死百了的,病房里隔壁床的異樣眼光,門口特地來看她的醫院病人的那些打量,醫院護士那隱晦的瞧不上,還有大嫂罵她怎么不干脆死了,轉述的她爸大哥的話……一切都讓她受不了。 就和大嫂說的,她還活著干什么呢?后半輩子沒指望了,大家都知道她現在是個小姐,骯臟惡臭不知道睡過多少人,甚至出去了,還會有混混流氓路過她面前問她多少錢一晚。 她活著,只是讓家里難堪,讓她媽受氣受罪。 但她真的愿意就這么死了嗎? 她還是不甘心啊,她才二十一,她憑什么就要這么去死呀? 她從前的想法是錯誤的,那她就去糾正。 她失去了做mama的機會,她還有個年邁的mama。 她已經錯得離譜了,不能更錯了。 她也不想有一天方晴和她提到她時說出那么一句:“真是白瞎你送那么一袋子東西過去了?!?/br> 那是方晴說得出的話,她一向嘴巴不饒人的。 “等我出院,我會離開寧城,去小地方找份工作或者做點小生意,媽,你別怕,我不會讓你再擔心了?!?/br> 她有這么一天,她其實早就心里有數的,她曾經在舞廳撞見過一個舞女,她生了那種病,她看見了,她當時遮著手臂對她說,干我們這行,早晚會這樣的,你不當心些也會。 她聽著害怕極了,更讓她害怕的是之后沒多久有警察闖進了舞廳。 她以前看到警察只感覺到安心,那之后看到警察卻只有害怕。 她被張和碧頻繁的拉去接那些越來越不堪的客人的時候,她甚至想過,也許某一天她會赤身條條的看著警察沖進來把她帶走。 她害怕有那么一天,才會越來越聽張和碧的話,她需要錢,需要足夠多能夠離開寧城,逃離張和碧梁萬龍掌控的錢。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她失去得更多。 不過她這副樣子,這具破爛身體,破爛的名聲,本來也沒指望嫁人了,不能再懷孩子又有什么重要。 “媽,我餓了,你把蛋白粉給我吧?!?/br> 祝巧巧松開李桂芝,她抬起沒掛水的手擦了把眼,試著笑了下和李桂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