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敗家媳婦兒 第45節
“但家里有個人生病,就是有頭吞金獸一樣,賣血都不夠?!?/br> “實在沒辦法了,他找到陸兄弟,當時陸兄弟還在漁業公司,他把他積蓄都給老武了,我們才帶著吉吉上滬市那邊做了次詳細檢查,找到個醫生說吉吉這個病需要做手術?!?/br> “手術費不是一筆小錢,我們兜里干凈得第二天的飯前都得算計,哪里拿得出來?!?/br> 那段日子回憶起來都充滿苦澀,吳淑整個人透著沉,眼圈也紅透了。 “我們那個時候,真的是臉都不要了,又找上陸兄弟,那么一大筆錢,陸兄弟也沒轍,老武沒法子,又去賣血,被陸兄弟撞見,把他領了回來,說再抽下去人該沒了……” “老武就和他講,只要能救吉吉,沒了就沒了,一身血放干了都行,陸兄弟就講,‘你既然命都敢不要,那你要不要賭一回,我這邊準備辭工下海,咱們一起干,半年,半年我想法子給吉吉弄到醫藥費?!?/br> 黎菁聽黎萬山提過,陸訓辭工下海是想拉一把他那些戰友,卻不知道這里還有這么一樁事。 “然后他們就一塊兒干了?” “是,剛開始老武并不敢冒險,他工資雖然不高,但當時我和老爸都沒有工作,全家就指著他那份工資,陸兄弟就講,他會給他保底工資,他才放手博了一下?!?/br> “所以我們全家都感激陸兄弟,我公公一直講,陸兄弟對我們家有再造之恩,真的是這樣,沒有陸兄弟,老武一直去賣血,早晚沒命,吉吉也會沒了,那我活著還有個什么勁?!?/br> “嫂子……” 黎菁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她本身很容易和人共情,吳淑說得那些,她更聽得揪心。 “瞧我,說的一些掃興話,菁菁別見怪,我這人就是這樣,說起舊事來沒完沒了?!眳鞘缡帐昂眯那榛厣?,和黎菁歉然道。 “沒有,不會?!?/br> 黎菁趕忙回,頓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還要謝謝嫂子,嫂子也知道我們是相看認識的,其實總共認識得也不久,我對他都還不太了解的,也不知道他這些事?!?/br> 吳淑聽得一愣,隨即忍不住笑道:“這樣啊,我對陸兄弟知道的也不多,不過他做人肯定沒得說的,講義氣,有責任心,也很厲害?!?/br> “你看我們仙水村,現在有馬路,還有幾戶人家和我們家一樣蓋起樓房了啊,其實前幾年仙水村很窮的?!?/br> “那會兒我們也養大黃魚,但都小打小鬧,賺不了幾個錢,是陸兄弟前年拿著錢投進來,幫村里組織著大家修了路,把養殖場辦起來,村里人有活干了,生活才好起來?!?/br> 黎菁進村的時候,確實看到好些兩層樓房,倒沒想到和陸訓還有關系,能帶動起村子一起發財,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腦子里閃過他先前在魚塘抓魚的身影,她心里莫名一瞬悸跳,不自禁把心里話吐了出來: “那他還真的蠻厲害的?!?/br> “可不是,村里的人都很敬重他?!?/br> 吳淑又說了幾樁陸訓幫村子里解決溝渠通水問題,還有別的村子眼紅養殖場想做手腳,他出面擺平的事情,看時間不早,再不準備晚飯該來不及,她才急急忙挽了袖子進廚房忙了。 黎菁想進去幫忙,她雖然廚藝不算多好,摘菜切菜這些活她還是會干,吳淑沒讓,說廚房熱,讓她陪吉吉。 黎菁拗不過,吉吉又拿了畫板下來在邊上巴巴等著,她沒再堅持,領著吉吉去了涼棚下。 武家的房子是去年新造好的,兩層半小洋樓,吳淑會收整,外面院子弄得很漂亮,幾處墻種著遮陽的爬藤,可能為了方便孩子玩,院子里特地搭了個遮陽棚,掛了竹簾,還放了把落地扇,中間搭了個木制臺子,上面鋪一張竹席,一張小方桌,邊上擺兩把藤椅。 周圍樹蔭爬藤遮著,這會兒正下午也不是很熱,偶爾吹一陣自然風,比屋里還要涼快些。 黎菁挺喜歡這個地方,坐在藤椅上看吉吉畫畫,她愜意的有點昏昏欲睡。 吉吉這丫頭也是,中午沒午睡,她畫著畫著,直接趴桌子上睡著了。 黎菁看邊上有小毯子,拿過來給她搭了下,再坐回躺椅上抓著還在發癢的手守著她睡,可能是看小丫頭睡得香感染的,而她上午逛街抓人販子,下午又去外面曬了一場,也有些累了,她眼皮子漸漸的有些沉,出神出著出著不知不覺竟也睡了過去。 陸訓忙完魚塘那邊回來,就透過竹簾縫隙看見涼棚里一大一小瞌睡的身影,順子跟在他后面進院,剛出聲一個:“吉……” 陸訓迅速扭身:“小聲點!” 語氣微沉的一聲,眼神也略帶氣勢,一副你要敢再出聲我給你把嘴削了的神色。 順子挺虎他兇的時候,他趕緊給閉了嘴,順著他視線看了眼涼棚,恍然:“這是睡著了???” 陸訓不動聲色移動身形擋住了順子視線,看一眼他渾身泥臟臭的樣子。 “這邊衛生間我要先用,你去養殖場那邊洗一下吧,晚上可以順帶載你回去?!?/br> “……合著我不去養殖場那邊,你今天就不打算捎帶我回去了唄?!?/br> 順子心里腹誹一聲,到底不敢惹認真發了話的人,老老實實往養殖場那邊去了。 把鬧吵的人攆走了,陸訓低頭看一眼自己也沾滿泥土的身上,沒有直接進涼棚,去車上拿了他換洗的衣裳,進了武家的公共浴室,簡單沖了個涼水澡和頭出來,抬手聞了下身上,那股污泥魚腥味沒有了,他才拿著他先前去林子里給她摘的刺莓抬腳進了涼棚。 藤椅上黎菁手扶在扶手上,頭微微側著,外面光線有一束正搭在她玉白細致的臉上,睡熟中的人柔媚里透著三分嬌憨,可能因為熟睡和天熱缺水嫣紅的唇微微發干,唇角位置有一點皮微翹起,她似乎也覺得渴,舌尖吐出來舔了下唇瓣。 櫻粉的小舌尖,他頭一晚才嘗過滋味。 陸訓喉嚨一緊,他微側了下頭,按理他這個時候該退出去或者把人喊醒更合適,但他腳步只頓了一下,便輕拉過邊上另一把藤椅慢坐了下去。 黎菁只是打瞌睡,睡得不算沉,處于半夢半醒間,陸訓動作輕,幾乎聽不見什么動靜,但身邊突然坐下一個人,高大的身形和他看著人的專注視線帶來的無形壓力,黎菁多少還是感覺到了,她微側了側頭,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微一轉視線,就看到陸訓。 剛醒來腦袋還不太清醒,眼睛也有點花,遲鈍兩秒看清人,她驚得身子下意識往椅子里縮了縮,想起什么又趕緊抬手擦了下嘴角,沒在嘴邊摸到濕,她才輕松口氣。 “你回來啦?” 陸訓也沒想到他剛坐下,人就醒了,“吵醒你了?” “沒有,我本來也沒睡著?!崩栎济氐?,她有些尷尬不自在,在別人家做客打瞌睡是件很失禮的事情。 “魚塘那邊都弄好了?”黎菁坐直一些,看一眼還睡得酣甜的吉吉,稍稍壓低聲音問到他。 “嗯,好了?!?/br> 陸訓看她左右四顧就是不看他,知道她是不自在了,他回一聲,把手里荷葉包裹的刺莓遞了過去:“刺萢,吃得來嗎?” “刺萢,這邊有刺萢?” 黎菁在城里長大,很少到周邊村鎮山里玩,野生生長的刺莓她只吃過兩回,還是去年黎志軍從街上買回去的,口感酸酸甜甜的,她很喜歡,可惜量不多,她沒吃一會兒就沒了,后來她自己去街上找,水果店老板說已經下市沒得賣了,一直到到今年她都還沒吃過。 她下意識接過荷葉打開,野生的刺莓,一顆顆汁水飽滿,回來前還拿附近的山泉水沖洗過,看著就誘人,她不禁撿了一顆放嘴里。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這個比二哥買回來的還要大一些,甜一些。 “這萢哪里摘的?好甜,比二哥去年在外面買回來的要好吃?!?/br> “魚塘那片竹林后面摘的?!?/br> 陸訓看她喜歡,有些后悔沒有多摘些回來。 他也是看見養殖場一個跑來瞧熱鬧的工人小女兒,手里拿著把刺莓正吃的歡,想起中午武進把家里的蘋果香蕉拿出來,她沒動過,應該是不喜歡那兩樣水果,才想著摘點回來給她嘗嘗鮮。 “你要喜歡,我再去給你摘點帶回去吃?!?/br> “特地去摘就不用了,太麻煩了,這里就夠吃了?!崩栎颊f一句,又捏了顆刺莓放嘴里。 “麻煩什么?也不是多遠的地方,等著,很快回來?!?/br> 陸訓說著就要起身,卻在這時忽然注意到她舉著吃刺莓的手發紅得有些不正常,他眼眸霎時一凝: “手怎么了?” “嗯?” 黎菁順著他視線看向她手,上面出現一大片紅,她抓過的地方隱隱有疙瘩塊腫出來,看著有點像大嫂蕁麻疹犯的樣子,不過那股癢意已經過了,應該沒什么大事,晚點回去吃兩片大嫂抗過敏的藥就行,家里有個得蕁麻疹的大嫂,她在這方面還是比較有經驗,并不是很擔心。 “沒事,就先前有些癢,我抓了下就這樣了,很快就能好?!崩栎疾幌胫v自己就因為沾了下污泥就這樣了,太嬌氣,她把手擱回身側,笑了下回道他。 陸訓卻一把撈過了她手,指腹在上面摩挲兩下,毫不遲疑下判斷吐出結果:“過敏了?!?/br> “你什么時候癢的?怎么沒說這個事?” 陸訓臉色隱隱發沉,黎菁還是第一次見他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她不好再遮掩: “就先前捉魚的時候,可能是有點過敏,但是沒關系,我大嫂不是蕁麻疹嘛,這種我有經驗……” 最后的話黎菁沒講出來,陸訓在這時候抬眸看了她一眼。 “等我一下?!?/br> 他緊抿一下唇,說一聲,起身就出去了。 黎菁看著他出院門的背影心里有些打鼓,她低頭重新看了眼手,是有些嚇人,但她皮膚就是這樣,稍微一抓就紅得厲害,她該先給他說這個。 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懷里捧著的刺莓都沒顧得吃,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陸訓就回來了,手里拎著個塑料袋,看著像是藥。 他應該是走得很急,黎菁看他進涼棚的時候胸口起伏還有些厲害。 “這個是抗過敏的藥,先吃一片下去,吃了我給你抹藥,要是還不好我們就去醫院?!?/br> 陸訓進來涼棚,也沒管會不會吵到邊上還在睡的吉吉,他把藥從塑料袋里拿出來遞給黎菁,又扭身去給她找了水來。 黎菁看他一眼,乖乖接過藥吞了,再接過他手里的水喝了兩口。 剛水杯離口,他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遞到了她嘴邊。 黎菁愣了下,下意識抬頭看他:“哪里來的糖?!?/br> “哄小孩兒得來的?!?/br> 陸訓把糖喂進她嘴里,坐回藤椅隨口回一句,又拉過她手,從塑料袋里拿出藥膏給她涂藥。 “哄小孩兒來的?”黎菁含著糖,有點傻傻的看著他。 她這個樣子,他有再大的氣好像都生不起來,本身也不是她問題,是他疏忽了,魚塘里那些泥都用特別手段肥過,還混了一堆爛樹皮進去,她皮膚嫩,自然容易過敏。 他臉色緩了緩:“花一塊錢和衛生所醫生的女兒買的,吉吉換牙不能多吃糖,上午吉吉給你的那些是她最后的存糧,只能這個給你去苦味兒?!?/br> 他這么說,黎菁就懂了,他擔心她不喜歡吃藥,會怕苦,才特地買了顆糖回來。 這么短的功夫,他居然能想到這些,先前出門他好像還在生氣。 她忍不住去看他,他正低頭給她手上涂藥膏,手上仔細,神色認真,好像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過敏,這手一定程度上還是她自己抓出來的。 可他就是放在心上了。 “陸訓?!崩栎己鋈缓傲怂?。 “你先前說,早點結婚?你想幾月???” 陸訓正擠藥膏,猝不及防她突然開口問這事,手里一個用力,藥膏管一癟,半管藥膏噴滿他一手,他卻沒管,抬頭看向她。 兩個人坐得近,膝蓋彼此挨碰在一起,她一只手擱在腿上還抱著荷葉里的刺莓,另一只手被他拉著放在他膝上,他目光看過來,她頓時躲都沒法躲,黎菁也難得沒躲,她眼睛看著他如墨深的黑眸,舔了舔嘴唇繼續道: “我覺得,要是能夠住在家屬院附近,隨時回家,你又確定能夠對我一輩子好,不管我花錢的事,也不著急我生孩子的話,早點結婚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好了?”陸訓沒讓黎菁把話說完,他怕她說完就反悔了,而他知道,一旦她說完,他就容不得她反悔了。 “菁菁,你確定你想好了?不反悔?”他又問了她一遍。 他一手捏著她手和藥膏,另一只手沾著滿手的藥膏,他沒動,只眼眸緊盯著她。 已經是下午五點來鐘,太陽落到樹梢枝杈掛著,院子里一片安靜,只偶爾傳來廚房里吳淑切菜時刀口剁在菜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