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敗家媳婦兒 第40節
黎承當時發了好大的火,生氣黎萬山那個老東西自作主張沒告訴他這個事,不過他也沒攔著meimei談對象。 在他那里,談對象和結婚是兩碼子事,就像當初他看待黎菁和季臨走得近,都是meimei開心的樂子。 他問了黎菁和陸訓相處得還算開心,再問了黎志國那邊,知道陸訓還算個靠譜的,而黎菁對季臨也沒那個意思后,他就沒反對了。 只強調要是打算結婚的話,得告訴他,他要親自回來一趟看過人。 “行,你給他講了就好,那行,就先這樣,下次哥再請你們吃飯,今天我先回局里?!甭犂栎颊f黎承知道這事,季遠洋也放下心,稍微說兩句離開了。 廣場上剛發生了人販子事件,一百的所有保衛科人員也出動了,這會兒在收整現場,有點亂糟糟的。 而人群里一些人還在止不住好奇的打量著踢了人販子一腳的黎菁,還有把人販子制服的陸訓,時不時的還會討論幾句。 這樣的目光和討論都沒有惡意,不過黎菁不太喜歡被人圍觀,這也不是什么好事,萬一出名了,人販子還有同伙的話,還容易被報復。 季遠洋一走,她就看向陸訓:“我們也走吧,不早了?!?/br> 陸訓看她一眼,他手還握著她手,扣得緊緊的,先前人販子捏著刀沖向她那一幕的后怕勁兒,他到現在還有些沒緩過來,要是換做陸家里陸訓或者陸謹,他已經發怒狠斥了過去,但對上她,他總覺得自己放句重話她都能嚇著。 “走吧?!鄙岵坏谜f她,他牽著她手掌的手輕動,重新整個包住扣牢了應道。 已經上午十點多,太陽開始曬人,樹蔭下也能感覺到一股灼灼暑氣,地面上溫度在攀升,順著風竄向腳踝。 車子空調開著,幾處車窗大打開通著風,黎菁感覺差不多的時候上了車,陸訓替她關上車門,坐去駕駛位,卻立即沒發動車子,而是偏頭問了她: “菁菁,你會手語,是以前學過?” 黎菁愣了愣,她轉眸看向陸訓,她其實不意外他會問她這個,畢竟人都有好奇心的,對不知道的事總想要了解,何況他們還是對象關系。 就像她聽見他提以前的一些事,她也會問,也會想了解一樣。 就算他不問,她先前也打算好了要把她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只是小時候的那些事情,說起來會很沉,所以她先前原本是打算今天去捉完魚回來路上,找個地方和他說,再談季臨的事情。 但都問到了,現在說也沒關系。 “我不止會手語,我還會唇語?!崩栎驾p抿抿唇,道。 “我六歲那年,發生了一場意外,傷到了頭,耳聾了一段時間,還障礙性結巴了很多年,一直到十六歲才完全好?!?/br> “耳聾過?” 陸訓心頭一緊,他下意識抬眼看向她耳朵,玉□□致的一雙耳,看不出一點殘損的痕跡。 黎菁順著他視線摸了摸耳朵,彎了彎唇:“看不出來是不是?因為傷的是腦袋?!?/br> 黎菁說著,摸著耳朵的手往耳后過去兩寸的位置移了下,“就是這個地方撞壞了,當時留了好多血,耳朵里面也出血了?!?/br> “當時醫生都不確定我能不能恢復,去滬市那邊,建議我做手術,說是腦袋里面有血塊,要把血塊取出來?!?/br> “最后做了?”陸訓盯著她,喉嚨微微發緊,聲音有些啞。 “沒有?!?/br> 黎菁又笑了下,“當時我三哥不同意,他說要在他meimei腦袋上打個洞,還不如拿刀現在把他殺了,他很生氣,直接抱著我就往外面走……” 黎菁還記得,那天滬市刮著好大的風,吹得她臉頰刀子割一樣的疼,十五歲的黎承抱著她,一邊往外面跑,一邊哭著在她耳邊說話。 但她當時聽不見,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的雜音,她只能抱緊他脖子,看他紅著眼睛在風里哭。 等回到二姨家,他從口袋里拿出紙筆給她寫了話,他說:【菁菁,我們不怕,三哥以后就是你的耳朵?!?/br> 黎菁抬手擦了下眼,繼續道:“我mama和三哥都不想我冒風險做手術,我們就從滬市回來了,接受保守治療?!?/br> 陸訓看著她紅下來的眼圈,緊了緊手掌,他感覺到車里有些悶,伸手去把空調風調大了些。 “然后吃藥保守治療好了?” “不是?!?/br> 黎菁搖了搖頭,“是我九歲那年意外好的?!?/br> “那時候二哥聽說港城那邊的醫療水平高,我的耳聾在那邊可能有得治,他想多掙些錢想辦法帶我出去治療,就一直在黑市上掙錢,我爸氣得把他從家里趕了出去?!?/br> “我擔心他,放學后就摸到黑市上去找他,結果撞見常雄和另外一個人在巷子里談話,他們在講要拿我二哥頂包做什么事情,還提到了死這個字眼,我怕二哥出事,想快些找到他告訴他這事,就抄近路走小巷去找二哥,出巷子的時候被人販子捂住嘴藥暈了……” 被拐的那段經歷實在恐懼,黎菁心口整個憋了股氣,她低著頭,聲音也變得沉緩。 “那群人販子本來看我長得好,打算把我賣給他們下定的一戶人家,結果把我拐去后才發現我是個耳聾?!?/br> “人販子覺得自己白折騰了,氣得給了我一耳光,之后他們開始討論,要怎么處置我,是把我訓練起來,以后和他們一起去弄豬崽,還是打斷我的腿腳去大街上行乞,他們說,現在風向變了,黑市抓得沒那么嚴了,以后有的是辦法用我賺錢,我當時很害怕,想逃……” 黎菁緊了緊交握起的雙手,她當時才九歲,三年耳聾聽不見,她本身就過得和只驚弓之鳥一樣,看到他們幾句話就把她未來定了,她嚇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沒辦法想自己斷手斷腳去街上討飯是什么樣子,更沒辦法想,mama他們知道她不見了會著急難受成什么樣,還有二哥,她還沒告訴二哥,常雄打算拉他頂包,他再不從黑市抽身會死的。 巨大的驚恐下,黎菁腦子里只剩了一個念頭,她要逃,要想辦法逃出去。 黎菁對迷藥似乎有一定抗藥性,先前她被拐的半道就醒來了一次,那個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陷入了危險,因為以前他們在家屬院聽見過孩子被拐的事,三哥當時還和她講過,他要是被拐了會怎么辦,會怎么想辦法留下自己的路標痕跡。 所以一路被人販子帶回的時候,黎菁扯掉了自己頭上的頭花,手腕上戴的紅繩,丟掉了口袋里她和季臨一起折的星星。 她盼著家里人能看見她丟落的那些東西,他們能來找她。 因為心里有存著一點希望,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找機會逃,在幾個人販子喝酒喝得歡的時候,她想辦法藏起來一個酒瓶子。 而那個時候黎家因為黎菁的失蹤已經急瘋了,申方瓊一個電話打給了申家大哥,又打給了申家二姐。 那是申家三兄妹自六零年以后第一次動用自己手里的一切手段去搜羅一個人。 很快,鐵路,公路,水路這些地段全面被封鎖,各個招待所都有人敲門去檢查介紹信,包括外面出租房和哪家來了親戚都有街道的人上門詢問了解情況。 人販子意識到他們綁了一個身份不一般的人,他們把黎菁弄醒,要她說出自己的身份。 黎菁猜到是mama那邊找了大舅和二姨他們了,但她并不傻,這個時候說她的身份,萬一他們要用她做不好的事情怎么辦,她不講。 太害怕,她把藏起來的酒瓶子摸了出來,想有個萬一的時候做最后的反擊,結果被發現了,激怒了人販子,人販子拎著她的頭不停往墻上撞。 就在她腦袋被撞破,血順著額頭流,她眼前一團黑的時候,街道那邊好像是察覺到異常,不放心又上門來問了。 人販子是用探親的理由開出來的介紹信,但他們實際根本不是親戚。 這個事只要發現一點異常,仔細調查就會被揭破,人販子慌了,加上鐵路查得嚴,尤其是有女孩子的乘客都會被查一遍,每個乘務員手里還捏著一張黎菁的照片,他們想把黎菁拐出城已經很難,拐不出去,人販子又不想這么輕易放了黎菁,就想殺了黎菁滅口。 黎菁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她看向陸訓:“當時我三哥和季臨一起找了過來,三哥在和另外的人販子纏斗,季臨沖過來替我挨了一刀,也是那個時候,我突然聽見了?!?/br> 黎菁現在回想那個時候,依然感到恍惚不真實,一場夢一樣,她以為她要死了,血不停從她額頭上冒出來,眼前一陣晃暈,她看見了人販子舉向她的刀尖,卻連躲開的力氣都沒有,就在她閉上眼以為要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那么一聲菁菁。 像劃破空間,穿透她鼓膜,那么清晰的一聲,耳中的嗡鳴聲似乎在那一瞬停了,她睜開眼,模糊中看見季臨背上插著一把刀,手卻捧在她臉上,喊著她:“菁菁?!?/br> 陸訓靜默的盯著黎菁,心神久久回轉不過來。 他會問黎菁,是他發現他對她知道得太少了,對她所有的了解都是來自陸老頭,來自這幾次短暫相處的拼湊,他不知道她曾經被拐賣,也不知道她會手語…… 確定想要她,他自然迫切的想要了解她,卻沒想到問出來她這么一段經歷。 六歲耳聾,九歲被拐,結巴十年……他只要一想到,心口都窒悶得發疼,這些就不該是出現在她身上的字眼。 陸家陸謹從出生的時候身體就不好,家屬院里的人喊他病秧子,他時常陷入自厭,還干過吞藥想一了百了的事,現在也是一副陰郁樣子,成天待在家里,話都很少。 她呢?那些年她怎么過來的? 黎家把她保護得好,可再保護,她也要去學校,面對老師同學,那些異樣的眼光,她怎么忍受下來的? 聽不見,她又生得軟,會不會挨那些壞孩子的欺負…… 他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的談話,她說她二嫂很溫柔一個人,但是關系到她的事,她就不好惹。 他問她是不是沒有人敢惹,她回了:算是吧。 算是,就是有人惹,還有,她被人孤立了。 可就是這樣的她,依然保持住了她的純然,樂觀,向上,柔軟…… 夏天燥熱,今天的太陽也格外炙悶,像要下雨。 陸訓抬起手,想去碰碰她耳朵,卻在要捏到的時候停下,只指背微微挨碰到一點兒耳上的細小絨毛,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小心翼翼:“現在會疼和難受嗎?” 黎菁愣愣的看著他,她以為他會先問季臨,沒想到他更在意她耳朵的事情,她抬眼對上他盯著她耳側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又透著一抹心疼意味的視線,心頭微漾。 “不會?!?/br> 黎菁把耳朵尖朝他側了側,“一直就不疼,聽不見那幾年,也就是偶爾耳朵會嗡嗡的,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片靜……現在能聽見了,就和正常人的一樣,聽聲音什么都很清晰?!?/br> 黎菁說到這里,頓了頓,“就是每次感冒有些不舒服,我感冒容易發燒,高熱不退就容易中耳炎,那時候耳朵里就會有雜音,會不習慣……” “不過我都很小心,盡量不讓自己受涼感冒,這樣的情況一年出現不了幾次?!?/br> 黎菁不想提她每次耳朵有雜音,都會以為自己又要聾了,她抿著唇笑一下道,低垂下頭盯一眼捏著包包帶子的手指尖,猶豫一瞬,她又提起季臨: “我昨天不知道怎么告訴你季臨的事情,就是因為要說他的話,很多事情都要講?!?/br> “我,”黎菁舔了舔唇,“六歲那年,我耳聾以后,很怕見生人,季臨就是那會兒被他mama帶來黎家的……” 已經想好了要坦誠這個事情,黎菁沒有半點隱瞞。 從她和季臨六歲認識,他陪她學手語,到三年前,兩人起爭執,不再聯系,他私底下找了家里人,定下三年之約,再到三年里的誤會,家里為什么給她相看,整個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這三年我們幾乎斷開了聯系,昨晚我爸告訴我有個三年之約的時候……” “他腦袋是有問題嗎?”陸訓突然冷聲出一句。 實際從知道季臨救過黎菁,他也已經猜到那個男人在她心里曾經處在的位置和份量了。 從小陪在她身邊,在她出事的時候拼死相救。 她那么重情的一個人,不可能不受觸動,十幾歲時情竇初開的年紀,身邊只那么一個人,她不可能沒動心喜歡過。 蔡老板認識人無數,人脈廣,在他飯店吃飯的客人,他沒有不了解的,空降的規劃辦新主任,早在人踏進他飯店前,他已經把人摸透。 季臨,今年二十四歲,京大畢業高材生,畢業后留京發展,之后陪領導輾轉津市再回京市,這番空降來寧城,是作為他上升一個起跳點,為人潔身自好,一表人才,更前程無量,所有女人動心動情的對象。 他都知道,但那又怎樣? 他從來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做不到大方相讓,既然那個男人錯過了,就讓他后悔去,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先前不打斷她,是因為他想從他們兩人相處里了解她更多。 但他壓著心里的酸聽到些什么? 小時候的靠近是有預謀的蓄意,對才六歲的她散播謠言,讓她被孤立,讓她失去擁有小伙伴和朋友的機會…… 知道他媽做的事了,沒有絲毫作為,沒有一句坦白道歉,反而遮掩…… 許下承諾不兌現,還臉大的回來,試圖誘拐人陪他去陌生無人依的地方,不同意就惡語傷人,玩冷戰? 還有那搞笑的三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