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李隆基怒極反笑,眼神森冷帶著血絲,帶著nongnong的失望:“這些年,朕可以不信自己的兒子,也不愿不信你。今夜的事,朕卻看不明白了——你始終說有人在設計朕,到底是誰在設計朕?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你如此袒護太子,如此親厚儲君,究竟意欲何為?!是等不及朕死了嗎?” 張九齡怔了怔,被雨水淋濕的衣衫貼在身上,冷到徹骨,雪亮的刀光刺痛了胸口,痛到暈眩。 帝王憤怒一壓手,“刷”地一聲,刀刃隔在了他和張九齡之間。 “嚓咔”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斷了。 橫亙在他們君臣之間的,不是薄薄的刀刃,而是再也無法彌合的信任的裂縫。 張九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點兒悲哀,更多的是疲憊,但他竟然微微笑了一下:“陛下可以用臣,也可以殺臣,但不能疑臣?!?/br> 說話間,他突然奪過身邊侍衛的刀刃,朝自己的頸脖送去! 李隆基悚然一驚,本能地伸出手去:“不——!”卻只抓到了一片紫色的衣角,眼睜睜地看著刀刃擦著他最鐘愛的臣子的頸脖而過。 鮮血飛濺,刀掉落在地上,“哐當”響聲驚心。 張九齡傾倒的身體卻被人接住了,年輕的侍衛一手扶人,一手拿著劍,右手正在汩汩流血。 剛才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是這個侍衛伸手到刀下,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李隆基不禁動容,大步上前:“愛卿,愛卿!”他側頭對那個侍衛說:“做得好,今夜之后,朕會賞賜你!” 話音未落,只見那侍衛掌心一翻,一劍猛地朝他刺來—— 電光火石之間,這一擊勢如雷霆。 這才是隱藏在雨夜的行刺與真正的殺局?李隆基悚然一驚,習武的本能讓他拔劍,可劍竟然才拔出了一半,對方手中森冷的殺意已經抵達了他的頸脖,少年臉上帶著慵懶的神情,劍尖只要再向前半寸,就能立刻取他的性命。 “陛下!” 侍衛們涌了上來,李隆基冷汗涔涔,突然一抬手顫抖制止了他們,他愕然看清了少年的臉:“……裴探花?” 站在他面前的“侍衛”,竟是新科探花郎裴昀! “太子今夜帶了一千精兵,宮門已破,兵臨城下,好比這把利劍已經抵住了你的咽喉——”裴昀目中無人地直視天子,唇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你想過嗎,這一劍為何沒有刺下去?” 李隆基心頭震動,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年劍勢如雷霆,本可以取他的性命,劍鋒殺氣森冷,幾乎要割破人的肌膚。 可是劍停住了。 裴昀的手穩定如山,一字一字都如風雨敲打在帝王心上:“因為太子原本就沒有反,更因為老師孤身前往,安定了軍心。 “老師并非不知道自己身入險境,反而會令你無端生疑;并非不知道這狂風暴雨中明哲保身,才是侍君為官之道。他心血盡付,生死不顧,只想要全你一世英明,全你父子情分,不讓你日后回首今夜,夜夜痛心悔恨。 “可你剛才的誅心之語,一字一句在毀你信任,毀他心魂?!?/br> 張九齡閉了閉眼,像是要阻止什么東西流出。 雨夜奔波,幾經生死,心力交瘁,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感覺到一絲暖意,從少年手臂上傳來的溫度將他的背心捂熱。 太子嘴角帶著血,抱住李隆基的腿失聲痛哭:“兒臣……兒臣以為右神策軍將領秦隨今夜要反,兒臣才帶兵前來救援的!父皇你相信兒臣!……” 一言既出,眾人臉上都布滿疑慮。 在不遠處執戟護衛的秦隨是個胡人,和李隆基的另一個寵臣安祿山有幾分相似,身材魁梧肥胖,模樣憨厚,一身好武藝,平時說話直來直去,天子喜愛豪放的胡人,一向對他信任有加。 聽到這話,秦隨漲紅了臉,梗著脖子大步上前,直直跪下:“陛下!末將是個粗人,只懂得戰死沙場,不會在陛下面前拿刀抹脖子作態!末將大字不識幾個,只知道效忠陛下一人而已,對其他人禮數不周全,要是曾經冒犯得罪了太子殿下,也請殿下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個看似不會說話的胡人將領,幾乎句句語帶殺機。 太子氣得渾身發抖:“一派胡言……分明就是你今夜設局引我入宮!” “事關重大,殿下怎能憑一張嘴就血口噴人?”秦隨立刻大聲反駁。 “你——!” 太子和秦隨各執一詞。張九齡虛弱地咳嗽著想要開口,卻見裴昀走上前,修長的身影攔在他面前。 不知何時,少年已經長得這么大了,擋在他面前握緊拳,仿佛要替他遮擋所有風雨與明刀暗箭。 裴昀從懷里摸出一樣東西,“秦將軍,空口無憑當然不算數,本來我也不相信你會這么無聊?!彼劢菐Я诵┿紤卸kU的冷意:“可是誰讓我一不小心撿到了這封手書?” 原本底氣十足的秦隨一看到他手里的東西,臉色頓時大變! 那分明是當日他假醉時懷中掉出的,為了引太子上鉤的手書——他早已經銷毀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就要沖上前去奪取那可以置他于死地的證據,可不待他動作,裴昀便從容把那封手書遞給張九齡:“老師,你看看是不是秦將軍的筆跡?” 每年地方官吏和邊關將領來向宰相述職時,長安的文臣武將也需要參議政事,寫成文章呈遞給宰相。張九齡向來過目不忘,不難一眼識別出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