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人停下腳步,饒有興味地打量李八郎,臉上笑意更濃:“八郎也在逛街?” 這種招呼,我們很熟嗎? 李八郎被對方笑得彎彎好看的眼睛看得心頭發毛,生怕這美公子也說出“此生非八郎不嫁”的話來,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們不認識吧?” “雖說是不認識,”對方笑瞇瞇地湊過來,“但我可是送過禮物的?!?/br> 兩人的距離太近,連呼出的氣息都撩在鼻端,李八郎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收到的禮物太多了,他也不是每個人都記得,出于禮貌,他搜腸刮肚地想,是哪件禮物? “還記得那張白紙?”對方好心提醒。 紙? 李八郎終于想起了……老實說,白紙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兒去了。 “我這卷紙,叫做‘春卷’,可是很珍貴的禮物呢?!睂Ψ綖t灑含笑的神態,應該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 春卷?李八郎總覺得哪里不對,怎么聽起來有點像食物的名字?這人怎么越看越不靠譜…… 不等他回過神來,對方十分熟稔地攬過他的肩膀:“相請不如偶遇,禮尚往來,你既然收了我的禮,總該請我喝杯酒吧?走,我知道東街新開的一家酒館有新釀的綠蟻好酒!” “等等……”苦著臉被拖到酒館的李八郎終于明白了,不是他們很熟,而是對方自帶強大的自來熟技能。 酒館里。 幾杯酒下肚,對方開始傾訴衷腸了:“每次你一彈琴啊,我簡直坐臥不安、茶飯不思?!边@人絲毫不覺李八郎的嫌棄,繼續說:“你彈的琴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引人紛紛入家門?!?/br> 慢著—— 李八郎眉頭微皺,引人紛紛入家門是什么鬼? “每次你在高樓彈琴,樓下滿滿的都是人,還有很多人為了離你近一點,就爬墻去看,爬的正是區區不才在下的家宅院的墻啊——我的府宅,就在你彈琴的樓閣旁邊。這些人不是小偷盜賊,打也打不得,趕也趕不得,有的還是姑娘家喬扮的,我實在是無可奈何,八郎賢弟,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替我寫個告示,讓他們別再爬我的墻了?” “……”李八郎面對對方真誠的眼睛,突然覺得對方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二 告示寫好了,也貼上去了。 不過,作用實在不怎么樣,因為告示在第二天就被人偷了。那紙上是李八郎的筆跡,熱情的粉絲把那張紙揭下來,裝裱一新,高價拍賣。 從此之后,即使在李八郎不彈奏的時候,粉絲們也會圍著這座宅子守株待兔,看有沒有新的告示貼出來。 府宅的主人自然不勝其擾,李八郎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等對方再一次來找自己喝酒的時候,就沒好意思推辭。 酒過三巡,對方醉眼朦朧、興致盎然地說:“八郎,要不我給你唱個歌吧!” 李八郎說:“隨你?!?/br>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李八郎為他這句隨便的回答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你能想象鳳凰拍著翅膀,發出豪豬一樣的叫聲嗎? 李八郎以前想象不出,但聽過了那人唱歌之后,他終于知道了。 ——風度翩翩衣著華貴的美少年,唱歌走調得簡直讓人想去死一死。 要命的是,那人唱歌唱起了興致,從那之后,每次見面都要都先興致盎然引吭高歌一曲,就如同拿著破鍋蓋在李八郎耳邊歡快用力地敲打。 作為一個樂師,李八郎的聽覺比普通人更敏銳,他能聽到很輕的聲音,很小的錯音,對別人來說那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走調,在他耳邊也會十倍百倍清晰地放大,也就是說,他對聲音是有潔癖的。而當無數蠢得令人發指的走調音洶涌過來時,李八郎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八郎你怎么快哭了,是不是聽我的歌太感動了?” “八郎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八郎啊啊你怎么了八郎!” …… 被這個鄰居折騰得生不如死,李八郎連琴也不彈了,收拾包裹準備滾蛋。長安這么大,找個別的住處總能找得到吧?長安找不到,他去江南,去塞北,去聽不到這噪音的地方總可以吧? 抱著這樣悲壯的決心,李八郎把自己的衣物打包好,琴也包了起來,最后掃視一遍屋子里還有什么遺漏時,才發現空蕩蕩的房間里,還剩下一樣東西—— 被扔在角落里的那張白紙。 紙卷上沾了灰塵,看上去更不起眼了。 那時,童子來送紙時,落落大方地說:“我家主人說,送上這份禮物,祝八郎心想事成?!?/br> 心想事成? 一萬匹草泥馬從李八郎心頭狂奔而過……那人笑瞇瞇的欠扁的面孔在眼前浮現,李八郎實在氣不過,恨恨地把對方送的紙攤開,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讓你唱不出來。 本來他一怒之下想把紙貼到隔壁府邸朱紅色的大門上,但轉念一想,估計對方根本還沒看到,告示就被粉絲們搶走了……于是,他惱怒地干脆將紙揉成一團扔到了墻角。 反正,明天對方再來找他喝酒,就只能看到這團廢紙了。 做完這件事,李八郎心里竟舒服了許多,心無牽掛地安然入睡。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竟已經日上三竿,枕頭上鋪滿金色酥軟的陽光,一夜無夢,實在睡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