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知情的管事連忙把葉鏗然叫過來:“這個葉姑娘是新來的,不懂事,您多擔待……” “沒關系,”裴昀用扇子輕佻地挑起葉鏗然的下巴,不要臉地說,“我就喜歡有個性的姑娘?!?/br> 葉鏗然氣得眼前一黑。 就在葉鏗然即將暴走時,突然只聽一陣鼓樂聲響起,客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盞,順著一個方向望去,人群里傳來驚呼。 “八郎!” “八郎,八郎!” …… 竟是天下第一樂師李八郎!樂師從簾后走出來,衣襟半敞著,一身酒氣落魄,下巴長著淡青色的胡茬,更襯得臉色蒼白宛如常年不見陽光。 以李八郎的身份,宮廷御前演奏都是尋常事,為何會自貶身份,來章臺的煙花柳巷中? 只見那名滿天下的琴師隨意地盤膝坐在琴臺前,將手放在琴上。他手指一動,像湖水漫過所有人的頭頂,喧嘩的人群便安靜了下來。 別人彈琴彈得再好,也是人在馭琴,而對李八郎來說,琴好像根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會隨著他的心意起伏哭笑。仿佛每一根琴弦都有眉眼、有手足、有喜悲、有生命。 琴師蒼白的面孔宛如毫無熱情的雪原,沉郁的眼睛是雪地上旅人的腳印,漆黑、呆板而孤獨。但他的十指,就像冰雪中怒放的春花,奔涌的大江,沖破一切阻礙與禁錮的生命力,花朵如同鞭子抽打在山脊,原野上所有的草木都長出了手來,白鳥似一道道閃電掠過生命的洪荒。那些聲音太大太洶涌,美好得讓人忍不住要捂住耳朵;那聲音又太小太精致,令人害怕一不留神就會錯過什么。 一曲彈完,臺下先是鴉雀無聲,然后歡呼聲雷動。姑娘們朝臺上拋鮮花和禮物,粉絲們大聲喊著:“八郎!八郎!” 賓客們狂熱地追捧李八郎,酒滿杯干,一擲千金。 世間最美不過故園月、相思酒、洛陽花、章臺柳,以及,李八郎的七弦琴。 “我們掌柜的真是萬人迷呀?!币粋€章臺姑娘搖著團扇巧笑,側頭問身邊的葉鏗然,“葉姑娘你說是不是?” 葉鏗然一怔。 原來,眼前的琴師就是那日的幕后之人——綺云樓的主人! 歡呼聲中,李八郎的神色不為所動,只是推琴而起,半醉地走向簾幕后,管事的大叔恭敬地捧著賬簿給他,他只冷漠地隨手翻了翻,便還給對方。 柳心心站在人群里,遠遠地看著李八郎離去的背影,被擠得東倒西歪,不知道是誰撞了她一下,讓她撞在旁邊的人身上。 “當心?!北凰驳降纳倌暾痉€,很有風度地扶了她一下。 “咦,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少年正是裴昀,搖著扇子問。 “這種搭訕太老套了?!绷男牟⒉唤o他好顏色看,“裴郎君,你的葉姑娘在那邊,你和我搭訕,不怕她吃醋嗎?” “葉姑娘蕙質蘭心,溫柔賢淑,不會吃這種飛醋的!”裴昀嚴肅地說。 好在四周吵鬧得很,蕙質蘭心溫柔賢淑的葉校尉并沒有聽到這句話。 樓里的大叔站在臺上,大聲說:“各位,各位!接下來我們還有‘射柳’比賽,請大家到庭院里去!” 章臺每到春夏有一種“射柳”的比賽,站在柳樹百步開外,拈弓搭箭射擊柳葉,這種游戲從漢代就開始流行,在民間深受歡迎。綺云樓為了招攬客人,也在天氣晴朗的時候舉辦比賽,供客人玩樂。 鼓樂聲響起,人群里傳來陣陣歡呼聲。 每當有人射中,便會有姑娘笑盈盈地捧著禮品奉上。也有些箭法好的,不時贏來喝彩。正在眾人玩得高興時,只見一群身穿胡服的少年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領頭的就是游睿,今天他帶了一大幫朋友,看上去都是東宮里的武官,一群人恣意談笑,旁若無人。 “拿箭來?!庇晤5靡獾刈屚影压o他,環顧四周,搜尋人群里的柳姑娘。 很奇怪,今天的柳心心似乎與平常有點不同,那種兇神惡煞的氣勢仿佛被太陽曬蔫了一樣,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里,像是在想心事。 游睿也不管這些,冷笑了一下,大聲說:“柳姑娘,你過來?!?/br> 柳心心抬起頭,施施然走了過來:“怎么了?” “這游戲名為‘射柳’,你不是也恰好姓柳嗎?你,就做我的箭靶,看看我能不能射中?”游睿惡劣地挑挑眉毛。 此話一出,人群里頓時安靜,原本歡快的笑聲蕩然無存。 “游郎君,這……這不太合適吧?要不我給您準備更好的柳葉……”管事的大叔被嚇到了,上前想要轉圜,被游睿一把推開,“走開,我就要她當箭靶!” 沒人想惹東宮執戟,眾人沉默地面面相覷。 寂靜中,只聽一個笑吟吟的聲音飄過來:“你們這樣欺負一個姑娘真的好嗎?” ——說話的是裴探花,他的神態隨意,仿佛只是好奇??婆e考試場上遇到過,他與游睿原本也是認識的。 “她算什么姑娘???”游睿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就是個漢子也沒她神經那么粗,脾氣那么糙!” “她不是姑娘,難道你是?”裴昀嘴角勾起淡淡弧度。 “你——!”游睿這才反應過來對方在罵他,臉頓時漲得通紅,“我說裴探花,你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找你的姑娘,我找我的樂子,何必找茬讓大家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