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不信?”吐蕃軍師指著不遠處的城門,“你看!” 葉鏗然朝南望去,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冷卻! 城門開了! 吐蕃正軍隊像潮水一樣涌入城中,仿佛大片黑壓壓的死亡的陰影,涌入了鄯州城。 ——城門……怎么會打開的? “你一定在想,就算你的同伴沒有來得及回城通知裴將軍,夜間守城的將士也會拼死阻止我們攻上城墻吧?可如今不需要云梯,也不需要弓弩,我們就能長驅直入!”軍師的聲音突然一寒,“我還聽說,最近鄯州城中士兵盡染瘟疫,又如何能抵擋能我吐蕃虎狼之師?” 見葉鏗然神色大變,吐蕃軍師縱聲大笑:“有個很熟悉你們的人告訴我,唐軍中能人輩出,裴將軍用兵如神出其不意,威震三軍,自然是天下名將;而葉校尉驍勇無敵,深得人心,也是個非常難以應付的對手。只是你有一個極大的弱點——你把自己的后背交給兄弟,從不設防?!?/br> “那個人……是北雁?” 葉鏗然咬牙一字一字地問,但這已經不是一個問句。 風雪迷住了雙眼,葉鏗然突然發現,吐蕃人知道了他們的所有事情,他和裴將軍起爭執的事情,鄯州城瘟疫的事情…… 當日將軍的聲音仍在耳畔……將軍說:“你不需要認同,只需要服從?!蹦菚r自己拂袖而去,而如今—— 有什么東西在胸膛里奔涌,難以抑制,葉鏗然唇齒一動,一大口血驟然噴了出來! 吐蕃將領得意地看著他,高高舉起馬鞭,用吐蕃語大聲說:“進城!” 葉鏗然被捆在馬背上,耳畔刮過帶著血腥味的冷風,身子隨著馬匹的行進而上下搖晃,血絲隨著壓抑的咳嗽聲不斷從嘴角流出來。 他對所有的人冷淡,是因為他不敢——他不敢和他們有太多的感情羈絆,以至于每一次面對陌生的墳冢與熟悉的名字時痛徹肝膽。死去的人太多了,鮮血像巨大的石頭壓在他心上,所以他笑不出來。 但他們一直在對他笑,伙夫營的少年們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生死,他們沒有受過徹骨之痛、透心之寒、寂滅之悲,才有那樣從內到外的光明柔軟,才有那樣的……溫柔。 他曾經真的愛上了這個充滿煙火氣息的地方,他愿意信任他們每一個。 ——哪怕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性命。 可是將軍說得沒錯,戰場上,還有遠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萬千人的城池。 鄯州城中,吐蕃軍長驅直入。 終于,葉鏗然遠遠看到了北雁。 對方也看到他了,少年的眼里閃爍著他不熟悉的光芒,那里有一點近似于抱歉的東西,但更多的是屬于勝利者的冷酷,“我是吐蕃人,城門是我開的?!?/br> 少年高坐馬背之上,曾經的親密無間如今相隔天塹——那是勝利者與失敗者的距離。 又或者,是生與死的距離。 “只要你歸降,我不會殺你?!北毖憧v馬上前,他的嗓音天生柔軟,但滲出一絲殘酷的味道,像一匹輕軟的綢緞擦拭著染血的鋒刃,“今夜攻破鄯州,只是個開始——從今往后,這隴右千里沃土,都是我吐蕃疆域!” 葉鏗然咬緊牙關,愴然閉上眼睛。 黑云壓城,沉甸甸的血腥味在黑暗中彌漫開來,那是比磐石更堅硬的死亡的寒夜。 “牛皮吹得太大,會閃舌頭吧?”突然,一個笑瞇瞇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北雁驟然回頭,只見裴將軍揚鞭策馬而至! 那人的馬蹄很輕松,與戰場的環境甚至有點格格不入的味道,卻如同鼓點踏在每一個對手的心上,讓他們無端恐懼。 “裴將軍?!北毖闳眢E然繃緊。吐蕃將領們的神色也變了,紛紛抽出刀劍—— “天還沒有亮,你們困不困?”裴將軍睡眼惺忪地遙指遠處,“我的士兵不喜歡晚上被吵醒,所以他們很不高興?!?/br> 只見無數大唐兵士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出來,陣型整肅,根本不像毫無準備倉促應戰—— 身邊的副將愕然側頭:“唐軍不是三軍盡染瘟疫……” “誰告訴你們三軍盡染瘟疫?”裴將軍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手,“那些染了瘟疫的羊,早就被我下令燒掉埋了。送到軍中的羊rou,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只是為了不讓你們太沒成就感,我就配合你們一下,”裴將軍說到這里,打了個哈欠,“我命令軍醫調制了一些補氣養身的藥材,這味藥材跟羊rou湯同食,一部分人會出現嘔吐眩暈癥狀,但兩日之內癥狀就會消失,而且對身體并沒有害處。 “那……當日軍心不穩,士兵鬧事——” “只有你會演戲,我軍沒有演戲的人才了嗎?”裴將軍抬了抬眉頭,“呵呵,真當我大唐兵將是待宰的羔羊?” 雖然他話語帶笑,但其中森然殺氣,令人膽寒。 吐蕃數萬大軍傾巢而出,盡數進城,原本是想一舉攻克鄯州,他們苦心經營設下連環局,如今才發現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反而落入了唐軍的局中! 數萬唐軍陣容整肅,以逸待勞,此刻若是城門一關,便是……甕中捉鱉! “不好,我們中計了!”北雁勒馬回頭,大聲下令,“快撤!” 來不及了。 與他話音同時落下的,是轟然巨響中緩緩關上的城門!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