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哥? ——原來她是盧洵的meimei盧懷瑾! 吳節超慌忙站起來,衣袖帶翻了棋盤上的黑白子,叮叮咚咚一片珠玉之聲。他幾乎不敢看盧懷瑾清雅的臉。 盧懷瑾微笑只字不提庭園里事,落落大方為他們斟茶。吳節超將茶盞端到嘴邊,正要喝,聽盧洵叫了他一聲:“吳待詔?” “嗯?”吳節超見盧洵的神色有些古怪,正要問怎么了,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端到唇邊的不是茶盞,而是棋盒。 這一天,吳節超連輸三局,潰不成軍。原本他這些年浸yin在黑白子中,久而久之,也有幾分冷峻氣質。如今見了盧懷瑾,瞬間被打回原形。 到傍晚告辭時,盧洵送吳節超到門口,吳節超突然遲疑地停住腳步:“七年前,你是否去過商州?” 他猶豫許久,終于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盧洵對他這個突如其來問題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七年前,我和懷瑾隨爹娘去過商州。那次,我還丟失了一個紫檀木棋盤。家父、祖父與曾祖都愛棋成癡,那個棋盤是我盧家百年祖傳的,弄丟了之后,我在商州大病了一場?!?/br> 棋盤? 吳節超臉色突然一變:“你家祖傳的棋盤,有沒有什么特征?” “那只紫檀木棋盤很精美,四周雕刻著仙鶴和駿馬,還有,棋盤上有陳年的血跡?!北R洵耐心地講述棋盤的來歷,“我聽父親講,南北朝時,盧家的曾祖年輕時在竹林中與人對弈,一天一夜未分勝負,后來收官時因一處劫爭落了后手,終于以半目之差惜敗,曾祖推枰認輸時突然一口血噴在棋盤上,人也隨即撲倒,是為震驚一時的‘吐血局’。幾年后曾祖英年早逝,去世時只有二十七歲。臨終時還對那局棋耿耿于懷,大喊要與對方再戰一場。 “后來家人也清洗過棋盤,但血跡無論如何也清洗不干凈,總有一點暗紅殘留在棋盤上。外人說這染血的棋盤不吉利?!?/br> 盧洵說到這里,淡淡微笑了一下,“但是我們自己對棋盤卻很珍惜,據說,那只世世代代相傳的棋盤,有留給盧家子孫最寶貴的東西?!?/br> 盧家自南北朝以來盧家代代出棋圣,盧洵的神采清揚從容,風月霽雪不過如此,但修長的身形在夜色里也顯得單薄。他的嘆息似一縷清風被吹散:“可惜棋盤傳到我這一代,卻丟失了——先輩留給我的東西,我也沒有機會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了?!?/br> 吳節超心頭震動,他撿到的棋盤,正是盧洵遺失的! 一種心虛的感覺從頭到腳貫穿了他。他仿佛想通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想明白,終究沒有將撿到棋盤的事情說出來。 此后幾天吳節超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倒是那個紅衣少女又來過棋院。她是盧懷瑾的表妹羅小布,絲毫沒有女孩子的矜持靦腆,甚至到軍營里和男人一起騎馬射箭。 羅大小姐不會下棋,倒是很會搗亂。只要她興高采烈地出現,一局好棋多半就會被攪得下不成了。 如此幾次下來,吳節超看見她難免就有些生氣。 吳節超生氣的表現就是沉下面孔,冷淡不語。識趣的人自然會看臉色,可是羅大小姐不吃這一套,有時候甚至讓人覺得,她就是喜歡看吳節超生氣的樣子,才時常來攪局的。 這天,羅小布眨巴著眼睛問他,“你怎么總是魂不守舍的?是在想洵哥哥嗎?呵呵……” 羅小布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把吳節超氣得臉色鐵青。 但下一刻,少年執棋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因為羅小布清清楚楚地說:“如果你是在想懷瑾jiejie,你沒機會啦,因為懷瑾jiejie有喜歡的人了!” 吳節超愕然看著她,一瞬間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和失望。 “你可知道那人是誰?”羅小布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得意洋洋地說:“是新科探花郎!” 大唐科考之后,會選取同榜進士中最年輕俊美的一位,在喜宴游園時沿途采摘鮮花,是為探花郎。 新科探花郎的名字,吳節超是聽過的。 那人姓裴名昀,有人說裴探花的風姿是長安城最驚艷的春色;有人說裴探花的風趣是曲江宴上最令人難忘的風景;還有人說,圣上寵愛探花郎,稱贊他“雖有狀元之才,更宜探花之雅”。 棋待詔雖然也在官員之列,卻沒有品級,不過是隨著圣上的心情隨時供差遣的藝人而已。那些通過科舉入朝,有出身的官員們向來不太把翰林棋待詔放在眼里,但翰林院里還有一批進士出身的人,即翰林學士。翰林學士也沒有品級,主要由擅長詩文的進士擔任,替皇上起草詔書,卻比尋常的六品官還要炙手可熱。 眾人都說,裴探花很快就要做翰林學士了,仕途錦繡,前程不可限量。 只那許多傳聞本身,就足以讓吳節超在嫉妒的同時生出一點自卑來。 他沒有想到,三日之后,一個突然的機會讓他能親眼見到這位探花郎。也正是這次機會,讓吳節超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三 東瀛王子源博文帶使者來唐朝拜,圣上設宴款待。 使者中有一名叫藤原忠信的棋手,奏請想與大唐棋士對局。圣上欣然應允,將翰林院棋待詔們也一同召到御花園中。 因為盧洵的棋藝和美名,這次他沒有被排除開外。時隔多日,吳節超第一次在眾人中看到盧洵。他神色寧和,素色衣冠如清風立于百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