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牛哄哄——” 阮洛一路走過去,天越來越黑,幾乎看不清前路。阮洛點燃隨身的火折子,也只能照亮身邊的一小片雪地,火光中更顯得四周黑魆魆得可怕。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是牛哄哄的叫音! 阮洛朝聲音的方向奔過去,等他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后退兩步,握著火把的手忍不住發抖。 雪地里佇立著一頭巨牛,強悍的身軀比尋常的牛大好幾倍,一邊的犄角斷了半截,鼻息里噴出令人悚然的怒吼,前蹄正將牛哄哄按在雪地里。 巨??吹剿?,動作突然一頓。 牛哄哄也看到他了,大聲哭喊:“阮哥哥快救我!” 阮洛不假思索舉著火把沖過去,雖然力量強弱懸殊,但巨牛畏懼火源,阮洛一把拉起牛蹄下的女童,隨即將火把朝巨牛擲去!巨牛的身形龐大,動作卻十分靈活,一側身便避開了灼燙的火把。 這一瞬間阮洛看到了它的肩胛處——貼著一張熟悉的狗皮膏藥。阮洛渾身一顫…… 火把掉在雪地里,發出滋滋的聲音,隨即冒出幾縷白煙,熄滅了。 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阮洛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他拉起牛哄哄,憑著直覺朝來路拼命逃跑。 不知道為什么,巨牛沒有追來。阮洛腳下不敢停,一直跑到遠遠看見自己草屋里的亮光。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草屋里微弱的亮光這么可愛過。琴師重重喘息著,抱著牛哄哄沖進屋里,正要松一口氣關上門—— 門卻被一股大力推開了! 風雪撲面而來,穆赤腳站在門口,雪白的腳踝與未干的雪水同樣顏色,纖細的眉眼怒火清冷,眉頭緊皺盯著他們。 阮洛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喉嚨發干,勉強想擠出一個句子卻沒能成功:“你……” “穆——!”穆隨便抬手一揮,便將可憐的琴師重重摔到墻角。 這一瞬間,阮洛突然明白了“穆”這個音節的意思……那不是“穆”,而是“哞”,是牛的叫聲! 穆臉色陰沉地大步走到想要逃跑的牛哄哄的面前,抬手一掌朝她打去—— 高高揚起的手掌卻停在了半空中。 牛哄哄的眼里涌上了委屈的淚水,哭得像花臉貓兒一樣,眼前金星直冒的琴師爬了起來,顧不上多次受傷的腰,攔在牛哄哄面前:“有事沖我來!別傷害牛哄哄!” 事到如今,巨牛肩胛上的狗皮膏藥讓他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不明白的是—— 穆為什么一直找牛哄哄的麻煩? “阮哥哥!”牛哄哄立刻像泥鰍似地鉆到琴師身后,雙手緊緊牽住他的衣角。 穆朝阮洛投來一個凌厲冰寒的眼神,再次一揮手……可憐的琴師這次被摔到窗下,不過穆出手雖然快,但掌風穩穩托送,落在地上是并不覺得疼,更不用說受傷了。 也正是因為這一摔的留情,讓空中的阮洛有機會看到小女童的表情……她嘴里喊著“救命”,卻并沒有多少懼怕的樣子,大大的眼睛里甚至有點得逞的狡黠。 阮洛突然覺得哪里不對。 牛哄哄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牛哄哄土里土氣,幾乎沒有任何能讓人記得住的特征,而眼前的小女童像一枚閃閃發光的貝殼,哪怕只有五六歲,五官精致高貴絕不會淹沒在人海中…… 阮洛突然間明白過來——雖然自己有嚴重的臉盲癥,但事實并不是自己以前沒有認真看過牛哄哄,而是不知何時,牛哄哄完全變了個人! 最近的牛哄哄當真是牛哄哄嗎?或者說——當真是人嗎? 阮洛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打了個寒噤。 八 在阮洛失神時,穆猛地一把將小女娃拎起來,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狠辣無情! 被反絞住雙手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牛哄哄邊哭邊求饒:“爹!我不逃了,不吃人了,別打我!” 爹? 阮洛的腦子轉了好幾圈,才明白過來眼前的小娃娃話里到底有幾個意思。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消化這句話的信息量。 她……她是穆的女兒! 不可能。穆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十三四歲的少年,能有女兒?阮洛的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小女孩仿佛看懂了他的糾結,大哭大叫手腳一陣亂蹬:“阮哥哥,我們是神獸鯥,別用人類的年齡來框我們。別看我的人形本體的個子矮,我今年有二百二十二歲了。我爹一千九百九十九歲了仍然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家暴!快救我啊……” “……”阮洛就地石化。 最近大鬧商州城讓全城人心惶惶的,就是這只小神獸! 第一次在屠宰鋪見面,穆生氣就是因為聽到牛吃人的消息,給小神獸一記警告; 第二次,穆在湖面上準備抓回小神獸,讓她變回了人形的本體; 第三次就是今夜,穆要抓走再次想逃跑的小神獸,又被阮洛攪局…… 琴師突然有種迎風流淚的沖動,難怪穆推門而入時投過來一記不耐煩的眼神……敢情人家是老爹在教訓女兒,阮洛終于明白那個眼神的意思了:關你鳥事。 “真正的哄哄去哪里了?”臉色蒼白的琴師半晌才能說出這一句。 “被我吃掉了?!毙∩瘾F抽抽搭搭地說,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么可怖,仿佛只是在說“我吃過晚飯了”一樣的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