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也說過,自由的才是最美的,可是,你的刀法已經不自由了——”將軍俯視著失手的書生,“你內心里已經不愿意殺我,你的刀意帶了枷鎖,怎么能酣暢淋漓,如何戰勝強大的敵人?” 說到這里,他將手緩緩松開:“既然拿不走我的性命,就將你那把刀上的枷鎖拿掉吧,讓它自由地揮舞,像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做的一樣?!?/br> 書慕清沉默良久,直腰起身,突然將刀刺向自己! 一道驚雷劃過天際。 入秋的第一場冷雨,就是在這個時候,淅淅瀝瀝落下的。 九 葉鏗然和將軍到達漢陽郡時,是傍晚。離開時,是下雨的傍晚。 悲傷的雨天,很適合埋葬故人。 “喂喂,那可是我花錢買來的酒!”將軍抗議。 “你花的是我的錢?!比~鏗然冷冷說,“另外,就在剛才,我還花錢贖回了你本人?!?/br> 從書慕清家里出來之后,將軍去酒樓喝得酩酊大醉,接著又醉醺醺地去賭場,可惜手氣壞透了,輸得直到把自己也押上。最后在賭場老板鄙夷的眼光中,葉鏗然付了一把金葉子,才將人贖回來。 于是,一天之內,他不得不鐵青著臉地為兩個男人贖身。 “說起來,書慕清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只見將軍遺憾地搖頭,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原以為我和他之間,是個‘唯有一死以明志’的忠義不能兩全的狗血故事??!” 那時,將軍將手緩緩松開:“既然拿不走我的性命,就將你那把刀上的枷鎖拿掉吧,讓它自由地揮舞,像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做的一樣?!?/br> 書慕清沉默良久,直腰起身,他突然將刀刺向自己——腰間的刀鞘,穩穩將刀收妥:“好?!?/br> 這個書生揮刀的剎那仿佛揮出了自己全部的生命,收刀卻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書慕清收刀的時候,我就明白你為什么和他投緣了?!?/br> “為什么?” “是灑脫?!?/br> “哦哈哈……說得好!” “是沒心沒肺的坑爹的灑脫讓你們相見恨晚?!?/br> “……” “荊州城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為什么要追殺你?”淅瀝雨幕中,葉鏗然終于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朦朧雨霧中看不清將軍的神色,葉鏗然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問錯了話。良久才只聽對方說:“……你先回隴右軍營去?!?/br> 空氣突然有些沉默。將軍受了傷走不快,而回軍營的時日已經迫在眉睫,更何況還有沿路的追殺! 葉鏗然冷冷斜睨將軍一眼:“如果我記得沒錯,你身上似乎半個銅錢也沒有?我先走,可以。但我不會留金葉子給你;你最好拖著這一身傷,不雇車馬,獨自步行,勤儉持家?!?/br> 葉校尉雖然一貫少有表情,但這次卻是連眼底都帶著真實的寒意。 “不不——”將軍突然意識到不對,“你決不能與窮朋友同流合污!少年人,請務必保持你慷慨的本色!帶著金葉子同行!” “……” 將軍見風使舵的表態終于讓葉鏗然的臉色稍微緩和。 一白一青兩個身影往前走,腳下的路縱然不平整,卻因為有兄弟的臂膀而變得精彩。 “如果沿路都有埋伏,你能確定自己的運氣一直這么好?”葉鏗然冷冷問。 “哈,”將軍回過頭來,雨水打濕了額發,卻打不濕他眼底的晴空,“運氣這東西,總不如自己的雙腳來得可靠?!?/br> 第7章 對牛彈琴 引子 美人紅酥手,碧茶清如玉。茶水入杯的聲音清新悅耳,窗外的相思樹無聲地翠綠滿枝,默默注視著人間。 “我想起了一個琴譜的故事,你想聽嗎?”將軍笑吟吟地問。他們一路快馬趕到商州,終于能坐下來喝一杯茶。 “琴譜?”葉鏗然顯然對附庸風雅沒興趣,“隨便?!?/br> “所有珍貴的琴譜,都傾注了譜曲人的生命?!睂④娪迫徽f,“有靈魂的琴音向來與凡音不同。故事要從一個冬天說起……” 一 阮洛是個琴師,恃才狂放且有點脾氣。 他坐在松林里彈琴時,萬籟俱靜,百鳥朝拜——那些恰好覓食路過的麻雀、斑鳩和云雀,都被他用口袋里的彈弓打下來,扯一根舊琴弦烤成串,金黃噴香流油,吃起來酥脆的還有咯嘣咯嘣的聲音。久而久之只要聽到他的琴音,就沒有鳥兒飛過了。 他不僅捕鳥,還打漁。離他的草屋不遠處有條河,每到冬天就會結上厚厚的冰,阮洛帶著他的琴過去,一片冰天雪地中,只有他修長的身影裹在淺綠色的衫子里,就像皚皚雪原里的一抹竹新,堪比畫中人。他扯一根舊琴弦作線,開始釣魚。 冬天的魚都餓極了,本是極好釣的,只是因為魚大多在河底沉睡而已。 對阮洛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他靈活的十指在琴面上春花亂拂,聲如雷震,就像隔壁的屠夫每晚那氣勢磅礴的鼾聲。不明所以的魚們被從睡眠中驚醒,一醒來就發現肚子餓了,爭先恐后地去咬魚餌—— 它們不知道,無聊地坐在冰上的琴師肚子也餓了。 于是用不了多久,阮洛就能在岸邊生一堆火,吃上香噴噴的烤魚??爵~用的柴,就是他帶來的琴。 所謂焚琴煮鶴,不過如此。 很多琴師都很在乎自己的琴,就像劍客珍惜自己的劍,肥豬珍惜自己的膘。但阮洛不。他的琴經常被拆得七零八落用作各種用途,遍體鱗傷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