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徹頭徹尾的爛人
紗布、一次性口罩、沾著血的棉簽、用過的采尿杯掉得滿地都是,推著醫療車的護士經過看見,朝這邊大聲呵斥,陳苛昱理都不理,他脾氣還沒發完,幾步上前捉她手臂用力一扯。 祝菁宜被他拽得一晃,神情驟然不耐:“沒夠是嗎?還想怎么樣,這只手也給你劃兩刀?還是臉?還是腿?” 天花板的燈明晃晃打在頭頂,將她眼里的疏離與厭煩照得清晰分明,陳苛昱面色黑沉,雙眼死死盯住她,眼前這個人忽然讓他看不懂了,她變得不再像溫順的小白兔,而是一只敏感倔強的刺猬,一旦受到攻擊就渾身豎起尖刺,扎你個頭破血流。 陳苛昱胸口起伏,一腔怒火堵在心口,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原來她是這種人,原來她跟那些貪錢的女人沒兩樣,圖不到你的錢她就翻臉不認人,虧他還以為她對自己有幾分真心,剛剛竟然還在心疼這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行?!?/br> 陳苛昱甩開她的手,腳步往后,轉身走,“你這種爛人就該一輩子爛在地底下?!?/br> “對!” 祝菁宜突然被激起情緒,在他身后賭氣地喊:“我就是爛人,怎么了!” 生在爛地方,長在爛地方,現在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爛人,不是很合理嗎。 你們那種人生來一片光明,有資格談人生談理想,而我們這種爛人生來卑賤低俗,只求叁頓吃飽,有個溫暖地方睡覺。 這就是你我之間本質的區別,站在高處的人從不用低頭,又怎會懂在角落里掙扎的螻蟻。 祝菁宜通紅著眼,在轉身的剎那不爭氣地落下一滴淚。 陳苛昱沒回頭,他走得決絕,沒有任何留戀。 凌晨四點半,天蒙蒙亮。 祝菁宜從出租車下來,像幽靈一樣游走在寧靜街道,一步步走回那個如同廢墟的“家”。 屋子里沒剩一件好東西,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碎得七零八落,她沒精力收拾,把鞋柜扶起來抵在門口,勉強關住大門,而后走回臥室鎖上門,倒頭大睡。 那晚做了噩夢。 她夢見自己在水里撲騰,眼前一片黑暗,水從四面八方灌進來,她無法呼吸,被一陣密不透風的窒息感緊緊裹纏。 身體在不斷下沉,她掙扎著想要逃離,卻被人摁住后頸掙脫不得,那個人喊著她的名字,發瘋似的對她笑。 垃圾,廢物,可憐蟲。 你這種人怎么會有人愛。 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 一遍又一遍,重復又重復。 她好像快窒息了。 耳邊陡然響起一陣尖銳鈴聲,似一雙無形的手劃破水面,將她從深海里拖拽而出。 驚醒的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恐懼與慌亂仍在持續,她將手放到胸口捂著,重新閉上眼睛,慢慢緩解情緒。 許久,心跳才找回平穩節奏,祝菁宜睜開雙眼,拿起手機查看剛才那通來電。 八點多,酒店套房外陰雨綿綿,舒妍蜷腿坐在落地窗邊,指尖摁在玻璃上,百無聊賴地寫寫畫畫。 擺在一旁的手機震動,她低頭看一眼屏幕,按下接通鍵擱到耳邊,聽對方講完一句,她小聲回:“沒什么事,只是想問問你到家沒?!?/br> 醫院分別后,舒妍有發信息給她,她沒回,她不免有些擔心,怕又出什么事。 祝菁宜在那頭講話,說回來睡了一覺,沒看到她短信。 舒妍松口氣:“那就好?!?/br> “你到家了嗎?” 也許祝菁宜只是隨口一問,舒妍卻沒由來地緊張起來,她往床上熟睡的男人瞟了眼,指甲有一下沒一下摳著玻璃窗,輕輕嗯一聲。 舒妍不會撒謊,幸好現在隔著手機,對方看不見她通紅的耳朵。 祝菁宜靜默一瞬,沒再問別的,跟舒妍道了謝,說改天有空請她吃飯。 電話掛斷,舒妍忽然情緒低落,說不清是因為陰沉的天氣,還是因為別扭的自己。 她最近好像變了很多,總是容易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交過男友的朋友說這是正常的,可是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在跟他談戀愛。 他比她大好幾歲,每天有很多事要忙,有時候一連幾天都不會聯系她,就算找她也只有寥寥幾句,她一點都不了解他,甚至可以說沒有了解的機會。 她一顆心被他牽著走,總是在想他是不是不喜歡她,又或者他還有別的女朋友,這些問題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可每次見面時他都表現出對她的重視,又讓她感覺是被喜歡的,她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或許昨晚是不是不該猶豫? 他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也正處于精力旺盛的年紀,只是親親抱抱怎么夠呢,身體緊貼的時候她能感覺他升高的體溫,還有某處蓬勃的欲望。 可是…可是… 舒妍抱住膝蓋,埋下頭,萬分沮喪地呼一口氣。 床上的男人靜悄悄醒來,抬眸看著他姑娘坐在窗邊,整個人蜷在一起,白白小小的一團,像他家那只布偶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還挺憂郁。 “怎么了?” 侯敘廷撐起身來,聲音低沉又啞。 舒妍轉頭,看到他赤裸的上身,剛消下去的耳朵再度燒紅起來。 不等她回答,侯敘廷抬腕沖她一招:“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