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夢中人(中)
訓容膝上的傷還未全好,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可心里卻像是吹進了一縷暖風,說不清的輕快。蕙寧的無微不至讓訓容受寵若驚,嘴上不停謝著蕙寧的周到,語氣里小心翼翼,像是怕一不留神,就會驚走了這份得來不易的體面。 檀云與絳珠也將她當成主子,從上到下、前前后后十分妥帖,訓容坐在炭火爐前,一邊暖著手,一邊望著窗外細雪如絮,忽覺自己像是從一介卑賤,跌入了仙境,成了貴人身邊可以仰賴的“人”。她以前也曾想過要改命,但從沒想過,這一步來得竟是如此輕巧。不知怎的,便落在了叁少爺和叁少奶奶的眼里。 想起來,當初應該去找叁少爺,而不是先去找大少爺。 這日夜里,表舅母特地來與訓容說話。她先是在蕙寧的屋里坐了一會兒,喝了盞金絲茶與蕙寧寒暄幾句,眼角不住往四下打量。 那茶盞是金邊描梅的成窯款,聽說是叁少奶奶嫁妝中精貴的物什;又見旁邊幾匣子里頭也是叁少奶奶特意命人送來的杭綢湘羅,絳紫、蔥綠、冰藍幾色,竟都是時下最時興的紋樣。 蕙寧語氣柔和禮貌,簡單說了幾句,便主動讓下人帶著表舅母去了訓容房中。表舅母推門進去便皺了眉,轉身把門虛掩了些。見訓容正坐在妝幾前試戴發簪,她立在門邊看了半晌,才道:“你瞧瞧人家用的東西,隨便施舍一件咱們一輩子都見不著?!?/br> 訓容應了一聲,怯生生地望著母親。 表舅母的目光慢慢沉下去,迸發出難以遏制的激動和興奮。等到蕙寧那邊的人散了,屋內清凈了些,她方才拉著女兒坐在榻上,低聲道:“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位叁少奶奶如何威風,今日看來,不過是狐假虎威的紙老虎罷了?!彼劢瞧沉讼麻T口,確認無人,才壓低聲音說:“你看著她這般好說話,未必真有幾分能耐。她若真是有心防著你,又怎會這般盡心盡力地對你好?說不準這還是看了叁少爺的臉色呢?!?/br> 訓容若有所思。 表舅母冷笑一聲:“她年紀輕輕,縱有幾分做派,也終歸是個沒經歷過風浪的。我瞧得出來,她只不過是想討個賢良淑德的名聲,不愿讓人說她苛待親戚?!?/br> 訓容垂下眼睫,指尖輕輕摩挲發簪上的流蘇玉珠,不語。 “你要記得,”表舅母湊得更近些,嗓音幾乎壓到喉嚨里,“這府里真正做得了主的,不是她,還是國公夫人。你既然進了這門,就得為自己籌劃將來。大少爺那條路是走不通了,可叁少爺……”她頓了頓,眼里帶了點打量:“你不是說那天罰跪時,他還特意來看你一眼?還給你送些吃食?” 訓容點點頭,聽著母親繼續嘀咕。 “男人吶,最怕對女人動了惻隱之心?!北砭四笁褐ひ衾^續道,“你年紀輕,模樣又標致,若他真起了幾分憐惜,許多事便水到渠成?!?/br> 訓容聽著,只覺心里像是春水初融,一點點地蕩漾開來。但轉念又想起那日溫鈞野遠遠立在廊下,刀眉冷目,神情淡漠,她心里終究還是有些發怵。 她低聲道:“可他……看著挺不好接近的。娘,我有點怕?!?/br>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你多扮可憐,他憐惜你,自然就能找到機會,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叁少奶奶哪有不同意得?”表舅母拍拍她的手背,“做得好,也許就一下躍龍門,你哥哥弟弟的前途都架在你身上了?!?/br> 這一日黃昏,溫鈞野練完刀,身上還帶著薄汗。少年身影高峻挺拔,動作利落如風,一套“飛鳳斬”收勢時,刀鋒收回鞘中,像一聲低鳴。 他進屋時,蕙寧正坐在妝臺邊收拾一張帖子,眼見得小妻子穿一件鵝黃織錦褙子,發間斜插一支碧玉步搖,窗外微雪將她映得如春水輕煙,恍然如畫。 “你要出門?”溫鈞野看著她問。 蕙寧笑笑,指著帖子道:“玉芝給我送來請帖,說她娘弄了個茶宴,約幾個交好的姊妹去坐坐。我閑著無事,正好去溜達溜達?!?/br> “我陪你?!?/br> 蕙寧搖頭:“不用了,都是女眷,沒趣得很?!彼值溃骸拔掖蛩銕в柸菀坏??!?/br> 溫鈞野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撇撇嘴:“帶她去做什么?” “她這幾日一直在屋里悶著,好歹是客人?!鞭幷Z氣柔和,“適逢年節,不該讓她覺得被冷落。你放心,我心里有數?!?/br> 溫鈞野看著她,坐到她身邊,低低地道:“那今晚你還能陪我嗎?” 蕙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小色鬼,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拉著自己顛鸞倒鳳,臉頰瞬間飛起兩抹緋紅,羞中帶惱地推了他一把:“不行,我得養精蓄銳,明兒一早還要起身梳洗,若是睡過了時辰,玉芝肯定要笑話我?!?/br> 溫鈞野嘟起嘴,語氣里滿是委屈,像個被冷落的小孩子吃不到糖果,長吁短嘆:“唉,你為了你的好姐妹,連自己夫君都不放在心上了。我真是可憐喲……” 蕙寧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擰了一把:“你還真是個小孩子,越來越愛撒嬌了?!?/br> 溫鈞野一把捉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臉頰連親了幾口,手也跟著不老實,鉆到她的棉衣里面揉了幾把她的奶子,聲音低啞地說:“我就只對你撒嬌?!?/br> 蕙寧被他親得癢了,低聲笑著,一時柔情涌上心頭,反倒主動貼過去,在他臉頰上輕啄一口,又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溫鈞野原本眼中還帶著笑意,忽聽完她那句話,整個人頓了一下,神情有些僵了,有點羞惱:“你這分明是讓我去做美男計!” “噓,別說出來?!鞭庉p輕按住他的唇。 “你可真舍得,丈夫都舍得豁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一臉無奈,伸手將她攬得更緊,重重揉著她胸口,還在乳rou上掐了一把。蕙寧驚呼一聲,便被他叁兩下扒光了衣服壓在身下又舔又親,雖然夜里那根碩大的兇器沒插進去,但還是用手折騰得她到了高潮,壓著她讓她喊了好幾句“好哥哥”才罷休。 次日上午,溫鈞野親自送蕙寧與訓容前往唐府。車駕停在門前,他翻身下馬,將蕙寧扶出車廂,又細心地替她理了理披風的領口。 他也不顧門前來往下人的眼光,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又擁著她低語幾句。他貼著她耳鬢,叮囑道:“若是宴席散了,就叫檀云來報,我立刻來接你?!闭f罷,又在她鬢邊親了幾下,不舍得放手。 訓容站在一旁,看得眼巴巴的,目光落在溫鈞野的身影上,眸中浮起些許渴望與復雜??赡侨藚s仿佛全然未曾察覺她的存在,自始至終連一個眼神也未曾給她。 倒是蕙寧心思細膩,見訓容站得拘謹,便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向門內走去,一路上逢人便笑著介紹——這是家里頭的表姑娘,來府里小住幾日,想著也一同出來走走。 訓容也因著這一番安排,面上有了幾分顏色,無人敢怠慢。 今日唐府設的說是茶宴,實則借著元日后這段閑時,把幾位年紀相仿的女眷請來熱鬧熱鬧,有些貴婦也為自己家的兒子相看相看。來的人大多是京中幾家體面的權貴人家,穿戴皆講究,言行舉止也極妥帖。蕙寧自然不落人后,一身合歡紅底金枝暗紋的百褶襦裙,素雅中見貴氣,溫婉中又添叁分靈動。 她也特地命人將訓容好好打扮了一番,極合訓容身段,略略一改便頗為得體。髻上插了一支海水江崖的小簪子,襯著她本就清秀的容貌,多了幾分名門閨秀的氣質。 眾人雖不知這位表姑娘是何許人也,但見她與蕙寧舉止親昵,倒也不好輕慢,便都以禮相待,寒暄間多了幾分客氣。 玉芝早早迎了出來,與蕙寧手挽著手,說笑不斷,一會兒遞上熱茶,一會兒吩咐丫鬟端來點心,還特意讓一個貼身的小丫鬟領著訓容去園中轉轉。 “你帶著表小姐去后花園轉一圈,和那些姑娘們說笑著,別走太遠,雪地滑,小心伺候?!庇裰シ愿酪粋€小丫鬟跟緊了訓容,便與蕙寧攜手進了內院。 沒了蕙寧在身邊,訓容也更覺得輕松了些,小丫鬟言語輕快,一一介紹,訓容有意無意說自己想在唐府里頭逛逛,小丫鬟也很樂意帶路,甚至直接往后宅去了。 閨房內爐火暖洋洋地燃著,頓時靜謐了許多。 玉芝斟了一盞花茶給蕙寧,小姐妹靠坐在軟榻上,互相體貼地聊天,氣氛輕松自在。蕙寧忽然想起:“聽說你爹娘也在替你張羅親事了,怎么樣了?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玉芝本還端著茶,聞言手一抖,差點將茶灑了出來,臉上一紅,嗔道:“他們成天拿那些個京中公子哥兒來說事,有些我見過,有些根本不認識,反正我哪個也不中意,都是一個樣子?!?/br> 蕙寧打趣她:“怎么,一個好的都沒有?” 玉芝撇嘴:“也不是看不上,就是都不合心意。成親一事,一輩子呢,哪能隨隨便便就應了?” 蕙寧掩嘴輕笑:“那你倒說說,你心里頭是不是早有人了?快告訴我,我去給你做媒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