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被關得久了，他的鼻子好像也產生了變異，它突然之間變得很是遲鈍、又很是靈敏，霉味大約是從他身上生出來的，他已經聞不見了，咸菜似乎也把他腌入味了，他也聞不見了，倒是那來自歡歡的味道，像是一根看不見的毛刺，總在不經意的時候，讓他心尖上打顫地疼那么一下、又一下。 他好像，失去了嗅覺。 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聽說，是鎮上學堂的老師找他有事。 他那天來高年家時，還好遇見了一位嬸娘，還好那嬸娘與他閑聊了兩句，還好他說了要來找徐高年。 村長帶著人找來，在地窖里發現“不慎”掉入里頭的他，他因而獲救。 他是幸運的。 他爹被仙人選中成了仙人凡產的看門人，而他因為學習能力出眾獲得了一次仙門測試機會，意外發現他竟身負靈根，若好生修煉，未來許也能成為另一名仙人。 他在爹娘的照料下生活了大半個月。這天，仙門來人，將他接走。 他爹娘也水漲船高，一下子從旁人口中的看門狗成了仙人父母。 他確實有靈根，可這資質丟進偌大的仙門之中卻平平無奇，他不是最優秀的弟子、也不算差勁，修煉的資源有限，仙門之中亦不乏勾心斗角，但顧嘉石依然覺得這是他有限的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他有很多朋友，但所有朋友卻都只是點頭的泛泛之交。 爹娘會托人給他送信，說些關心他的話語、說些他們遇上的煩惱，那些煩惱對于如今的他來說不過是揮手便能處理的小事，他也樂得替他們解決。 只是，他的人生也許早就腐爛在了那咸菜地窖里。 他失去了嗅覺，卻唯獨能聞見血液的味道，那味道像是絲絲縷縷的蛛絲，在他心上結了網，怎么也扒不下來—— 每每聞見血腥味，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意識模糊，好像回到了那潮霉的地窖里，意識被饑餓吞噬，手自發地抓起那裹著血rou的咸菜一口又一口地塞進肚子里。 所以，他吃不了rou，打不了妖獸，就算與同門弟子較量，也只能點到為止，一旦嗅到絲絲縷縷的血味，他脆弱的神經就會岌岌可危。 這個秘密，只有他家人知道。 在他被送到父母身邊后，父母為了帶他體驗更好的生活，沒少給他準備rou食，可惜他吃不了，要是勉強自己吃，甚至會失去意識發瘋。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修行這條路，他到底是走不到盡頭的，像如今這般生活就不錯。 只是，人大約總是會有欲望的，而欲望會隨著擁有的事物越多而愈發擴大—— 他滿足于現狀，可他爹不滿足。 是了，就如同當初他爹能夠為了欲望勇敢跋涉千里來當仙人的看門人一樣，現如今，他有了一個仙人孩子，又怎么還能滿足于凡人的生活呢？ 他膽大包天的弟弟做了一個決定—— 他買通了一個很小的仙家宗門的管事，讓那管事偷走了那宗門之中僅有的白色靈狐，聽聞這靈狐體內會生出一種內丹，輔以仙人之血喂養，假以時日，將此靈狐斬殺，將其內丹吞入腹中，內丹因久以仙人之血喂養，只要服食內丹之人與此仙人有血緣關系，便不會被此內丹排斥，服丹之人便能因此脫胎換骨，成為半步仙人。 靈狐的內丹確然有用，卻也不過只是能拿來煉丹，可這靈狐若是久食人血，它的內丹便也再沒用什么效用了。 這靈狐在凡人與小宗門中很是珍稀，對顧嘉石所在的宗門來說卻一文不值。顧嘉石給那小宗門送了些靈石將這靈狐買下，并將真相告知父親與弟弟，只是…… 取這靈狐不過一個念頭，要飼養它卻需要無數的靈石，他的凡人父親與弟弟自是無力撫養、也不愿撫養。 這靈狐生來便被小門派圈養，若是丟棄在外，怕是活不了多久，顧嘉石看著它的時候，總是會想到歡歡。 一念既生，他便把歡歡養了下來。 這靈狐的內丹既已無用，每日卻還要吃下許多靈石，這靈石若是換成銀兩，將是一筆莫大的財富。 他打不了妖獸，在宗門中所能接取的任務就有限，靈石統共就那么些，被靈狐吃了，他能給家里的就少了。 父親和弟弟對此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 只是，冥冥之中，也許一切早已注定。 他弟弟竟以凡人之身被一位仙家女子看上，巧合的是，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當初這靈狐所在宗門的主人之女。 這靈狐的內丹，本是為了給那門主用藥的，只是…… 那門主心知便是服下丹藥，也不過茍延殘喘上一兩年，倒不如多拿些靈石，還能給他多留下點資源，遂收下顧嘉石的靈石后，便推脫許是命中注定，那靈狐猶自逃走了，后不久就病逝了。 門主的女兒不知內中緣由，恨極了這只出逃的靈狐。 在某次與弟弟前來探望他的時候，在他院子里見了這只靈狐，仇恨蒙蔽了她的心智，她突然失了理智，對靈狐痛下殺手—— 血、都是血的味道。 是那么的鮮美、那么的迷人、也那么的令人心痛。 方覺在這瞬間又突然被系統從幻境中喚醒，只覺得一切真是造化弄人，他看著失去意識的顧嘉石發了瘋似的吃掉了地上的靈狐，甚至連沾染上這鮮血的土都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