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雖然那抹紅色在他的視線中只是一晃而過,但夏樹能夠肯定那不是他的錯覺。 他確實看到了一個身穿紅衣的銀發少年在錯落有致、高高低低的樹枝間跳躍而過,他的動作輕盈有力,身手矯健敏捷,只是一瞬便在他的視線中消失,只留下如夢似幻的驚鴻一瞥。 只是,夏樹現在已經找不到剛才那個少年的蹤影。 甚至于,他的目光在森林中來回梭巡,沉下心認真感知了許久,卻連一絲異樣的氣息都沒有察覺到,仿佛剛才所見所覺不過是他的幻夢一場,森林里除了棲息于此的生靈外再沒有其他人。 其實,在山郊野外碰到路過的妖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這混亂不堪、紛爭迭起的戰國時期,山林郊野中四處游蕩的怪物多如牛毛。 只要那些碰巧遇上的妖怪、惡鬼沒有主動找他麻煩的意思,夏樹也懶得追上去和它們動手,抱著除妖降魔的高尚情懷將它們退治 他可沒有不收報酬做白工的習慣。雖然跟隨桔梗修行靈力,但夏樹顯然不可能成為巫女,也并不像她那樣心甘情愿地承擔責任,接受使命。 真正讓夏樹對那紅衣少年上心的是,在看到銀發紅衣少年的第一眼,他心中竟然對他生出了發自本心、近乎本能的親近。 好像在這蒼茫無垠的塵世中,他們才是同類一樣。 可這未免太過奇怪,他怎么可能和妖怪是同類,又怎么會對妖怪產生親近之心。 當初被那只蟲豸妖怪追殺時,夏樹可沒有心生親近,他當時滿心只有恐懼和憤怒。在蟲豸妖怪的追逐下跌跌撞撞奔逃時,他想的都是逃過一劫后一定要反殺回去,一定親手將蟲豸怪物大卸八塊泄憤。 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對一只半路遇上的妖怪心生親近,又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紅衣少年的蹤影,夏樹最終收回了目光,不再尋覓銀發少年的身影。 甩了甩頭,夏樹也不知道自己是遺憾還是松了口氣。 長呼出一口氣來,夏樹轉回頭重新邁開步子:什么也沒有看到,是我看花眼了。沒事了,我們繼續趕路吧,爭取在日落之前抵達云平城。 除妖師們不僅抬著租來的輿車,還背著裝了三千金的包袱。他們隨身帶的東西又多又重,在沒有云母代步的情況下,趕路的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但包括麻世在內的所有除妖師都是痛并快樂著,他們背上背的包袱里裝的可都是真金白銀,不就是重一點嗎?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能將這些金銀帶回去,他們就是活生生累暈了也值得。 夏樹一行人繼續沿著山中還算平坦的小道趕路,背影漸漸遠去,不過一會兒就離開了這片枝繁葉茂、古老幽深的森林。 嘩啦一聲輕響,一棵郁郁蒼蒼,需要數人圍抱的古樹上,距離地面十余米的樹枝被人撥動,在綠意盎然的繁密葉片中,現出了一個穩穩立在粗壯樹枝上、如履平地似的紅衣少年。 少年蓄著一頭齊腰的銀色長發,兩側鬢角各垂下一綹碎發,發絲順滑如綢,閃爍著月華一般的光澤;他頭上頂著一對毛茸茸的白色犬耳,在濃密的銀發中不時抖動幾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銀發犬耳的少年身著一襲火紅色的長袍,長袖寬大,燈籠褲由上及下越發寬松肥大,腰帶緊束在腰間,系著蝴蝶結的花樣;他沒有穿鞋,赤著腳站在蒼勁茁壯的樹枝上。 銀發紅袍的少年抬起右手輕扶在粗壯盤虬的樹干上,他眼眸金燦,明麗而璀璨,正目光復雜地遠遠凝視著夏樹幾乎快要看不到的背影。 怔怔看了半晌,直到夏樹的身影徹底走出他的視線范圍,銀發金眸的少年才神情怔怔地呢喃出聲:半妖 這一聲嘆息里,包含著幾不可查的心酸和悲涼。這一縷情緒雖然稀少輕薄,但蘊含的痛楚卻深入骨髓、刻骨銘心。 直愣愣得看著前方,金眸少年沒有落點的目光空洞虛無,聲音也平淡到近乎單?。耗莻€孩子他和我一樣是半妖。 只是和已經成長起來的他相比,那個孩子太過年幼,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像他一樣長大;不知道他要吃多少苦、受多少傷,才能在這亂世中成長到足夠自保。 他聞過了,那個孩子身邊的跟著的都是人類,不是妖怪。而且那些人里也沒有那個孩子的血脈親人,不知道這只年幼的半妖怎么會和他們走在一起。 不對!銀發少年突然醒悟過來,眼神一瞬間鋒銳如出鞘利劍,那些人是除妖師! 半妖怎么會和除妖師走在一起?那個孩子走在最中間,被除妖師圍在中央他分明是被除妖師抓住了,身處除妖師的挾持下所以不得不乖乖聽話! 這些除妖師未免太卑鄙了,對付一個年幼的半妖居然出動十幾個人! 又或者是,這個孩子的妖怪血親已經被除妖師殺死了,只剩下他被除妖師挾持著不知道會被帶去哪里? 不行!銀發少年一咬牙,明燦金眸中閃過憂慮和擔心,五官俊逸、清秀雋永的臉龐上滿是直率到近乎熱忱地關切,我必須跟上去看看。 不然他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和他一樣是半妖的年幼孩子被除妖師們帶走,誰知道那些除妖降魔的除妖師會對那個孩子做什么他們可能會傷害他,甚至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