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散著長發，穿著碎花睡衣，肩膀佝僂，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手指顫抖輕撫，神情落寞。

    可能是自己推門的動靜太輕，她沒聽到，蘭持遲疑著喊了一聲：“媽?！?/br>
    沙發上的鐘雯受驚似的抬頭，蘭持看見她立刻把手機反扣，站起身，驚喜道：“小持回來啦！”

    “嗯，回來了?！碧m持低頭換鞋，隨口問了句：“剛剛在看什么？”

    “沒什么?！笔謾C被鐘雯扔到沙發上，一如既往笑著迎上來，打量自己晚歸的兒子，帶著殷殷關切抱怨：“怎么今天加班這么晚，累不累？要不要喝碗湯？”

    “明早再喝吧?！碧m持換上拖鞋，無奈：“媽，我胃病好多了，不用天天給我燉湯。太晚了，先去睡吧?！?/br>
    “我不累，想等兒子回家嘛?！辩婗┬τ镒吡藥撞?。

    蘭持剛剛喝了半杯紅酒，有些口渴，走到餐桌前倒水，聽見鐘雯溫柔的聲音：“你喜歡喝湯，mama當然天天給你燉......對了，小持，你這周六有空嗎？”

    “怎么？”他端起水壺，先給鐘雯倒了杯，溫聲問：“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大事......”鐘雯笑盈盈接過水杯：“周六下班陪mama去外面吃頓飯好不好？”

    蘭持捏著水壺的手指有一瞬的緊繃，他沉默一會，看向母親，最終還是坦誠：“媽，我不想去相親?！?/br>
    “哎呀就去吃頓飯，不是什么相親......”鐘雯故作輕松拍了拍他襯衫上的褶皺，絮絮念叨：“再說了，我今天剛去見過那小姑娘，人長得秀氣，性格大方，說話也很逗，mama知道你喜歡幽默的女孩，她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條件很好，人家對你也很滿意，就當去認識個新朋友......”

    蘭持沉默著。

    “小持，mama知道你很懂事，也很能干，不用mamacao心什么......但最近總有些沒意思的閑話......是，別人說閑話我們不聽就是了，也不是非要去證明什么，但是小持——你一直是mama的驕傲，mama不希望別人沒憑沒據詆毀你，你能理解mama的心情嗎？”

    蘭持仍是沉默著，鐘雯像哄小孩一樣哄他，聲音溫柔：“你周六只是去看看，就去看看，走一圈現現身，就當為了mama，好不好？”

    說完便耐心等待著蘭持的回答，她知道蘭持總會給她一個答案。

    蘭持垂著眼，半分鐘后給了答復：“我周六可能沒空......”

    “那就周日，mama也不逼你非要定下來，周日晚上就去走一圈，好不好？”

    看著滿眼期待的母親，蘭持又沉默了一會，把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再放下：“嗯，再說吧......”

    第50章 欲望是中性詞

    諸事繁雜，轉眼就要到周日。

    周六的下午，蘭持抽空去見了心理醫生，這個預約已被他推遲將近一個月。

    當時落地窗外陽光耀眼，整座城市籠罩在白色的晴天之下，一看電腦屏幕上，時間才四點多。

    蘭持結束最后一通工作電話，感到一股遲來的放松——文心研創的審批和堆積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新的工作還未起頭。

    他難得有這樣的時刻，躺在座椅上閉眼出神，想歇一個遲來的午覺。

    值班的助理內線電話突兀響起，那是一個小心翼翼的提醒：“蘭總，心理醫生的預約之前已推遲到今天五點，是否還需要取消？”

    當時看著窗外的云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態，蘭持最終還是走進了那間業內知名的私人心理咨詢室。

    隱私性極佳的郊區地段，別墅房間室內陳設簡潔，棕色皮革沙發和躺椅上都鋪著一條雪白的絨面小毯。

    年近五十的國內知名心理教授就坐在辦公桌后，是位女性，棕色卷發盤在腦后，站起身，笑容溫和：“蘭先生來了?！?/br>
    “嗯?！碧m持在沙發前止步，與她握手，感謝她愿意為自己推遲這么久的預約。

    女醫生笑起來眼尾有很繁復的褶皺，面容輪廓令蘭持感到莫名熟悉：“不必客氣，請坐?！?/br>
    談話很快開始，蘭持提前做過準備，他將癥狀、小時候感受到壓力的經歷全部有條有理梳理訴說。

    醫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聆聽，蘭持沒有選擇隱瞞，每個醫生對他的第一印象都會是一個配合的高知病人。

    神經性胃炎從高中困擾蘭持至今，最嚴重的其實就是這次。

    “以前出現過眩暈、嘔吐、胃痛，并不會給我造成過大的困擾?！碧m持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語氣平靜：“但這次失去意識暈了過去，嚇到了我媽，所以思慮再三，還是希望向您這樣的專業人士尋求一些建議?！?/br>
    女醫生聆聽的時候并沒有在笑，注視著他，深棕色的瞳孔令人感到專業，她知道蘭持這句話意味著病情描述已經終止，開始向她尋求醫療建議。

    她因此才開始發問，眼神溫柔鼓勵：“對于這次發病的病因，您心中的猜測是怎樣的？”

    蘭持心中瞬息便浮現出答案，他習慣直視別人的眼睛說話，此刻也不例外，平靜與她對視，剖析自我：“我想是因為慕行，從小到大......只要他在，我無法集中注意力，效率變差，思維遲鈍。他也總是過來干擾我，在我旁邊打游戲，很吵，很能鬧?！?/br>
    “您討厭他嗎？”

    “他性格就是那樣，相反，我想有時候，我更多是羨慕他?！?/br>
    “能用一種感受向我描述您這位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