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這張是玉扣紙,原身是竹麻,經過十幾道工序制成,附水要比別的紙強,著墨后的字瞧著便顯一些。桌上那一張是狼紙,原身是山上的狼草,工序亦簡單許多?!?/br> 彩兒接過來,“小姐是想作畫?” 秦霽道:“不是?!?/br> 她還沒解釋,彩兒就恍然大悟般“哦”了聲,“我知道,小姐是要給李大人寫信!” 還要選最好的紙! 才消退的熱意又爬上秦霽耳垂,“你胡——咳,咳……” 她一時著急,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咳嗽半天才停下來。 彩兒去倒茶,做賊心虛地笑,“小姐臉都紅了?!?/br> 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秦霽深呼一口氣,嚴肅解釋,“我這是咳的?!?/br> “嗯嗯?!辈蕛盒‰u啄米一般,連連點頭。 這是根本沒信,秦霽不抱希望,“算了,你早點回房歇著罷?!?/br> 人走后,她拾起桌上的紙一一看了遍。 那日出門,她把東市早攤看過一遍,來往的多是干力氣活的男子,冬日也只著一件單衣,身上騰騰冒著熱氣。其間亦有不少頭戴綸巾做儒生打扮的人,在早攤上點了一碗,吃完便往一個方向走。 不消會兒,又能看見他們中的三兩人從原路回來,手上抱著幾刀紙。 秦霽那時就想好了,要在東市開一間紙鋪。 彩兒真笨,這都想不出來。 秦霽咬了咬牙。 明明是彩兒猜錯了,可秦霽臉上蕩起的一抹粉,睡下的時候依舊掛在耳垂。 李思言今日說了那樣的話……應當是喜歡自己。他從不是個擅言辭的人,濟州是,現今依舊是,但他做的卻一樣不少。 曾今自己以為的善意或許不僅僅是善意,還有情愫藏在其中。 越想越通,他甚至連自己與陸迢也不介意。 秦霽窩在被子里,把自己團成一個團。 李思言的話音仿佛又在耳邊回蕩。 真的要與他成親么? 這兩個字一經浮現,秦霽像是醒了過來,耳垂的紅熱漸漸褪去。 成親不是兒戲,一旦答應,以后就要為夫為妻,同居一檐。 想起這些,她忽然開始猶豫。 倘若只說喜歡,對著自己,秦霽一定會大大方方的承認。 她自然喜歡李思言,于困境中數次伸手相救的人,份量自然與旁人不同。甚至,在更早以前,她就記得他了。 禁衛每逢十五會巡街一次,她記得幼時的那張臉,看著他披上甲胄,從隊伍后面,走到了前面。 可是比起他來,她的這點喜歡,似乎太少了。 李思言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這樣對他真的公平么? 秦霽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喜樂長壽,不想要他后悔。 * 離冬狩還有五日,這幾日里,秦霽沒再想起李思言,一心都在忙紙鋪的事情, 竹紙造紙程序繁雜,需取竹,漂洗,殺青,煮竹,舂泥,成了竹麻,而后才是洗晾。 南方竹賤,比的多是紙張花樣名氣。北邊卻不同,竹子只有片角之地,商販時有摻假,那些紙張需好好甄別。 甄別完,秦霽又在家列單子,需要招幾個伙計,工錢如何…… 五日很快就從指縫溜走了四日。 冬狩的前一天,秦霽恍然想起與李思言的約定,心中的猶豫淡去,她沒再管晾在院中的紙張,而是上街去逛了繡鋪。 她選出幾條青色的絲絳,那店家見她的眼神多在男子用的顏色中流連,一下便猜出來意。 “姑娘是想打絡子吧?我們這兒還有一樣別致的。你來瞧瞧,若是看的中,我再便宜賣兩個劍穗給你,那花樣精巧,即便郎君不使劍,掛在荷包扇子上也合適?!?/br> 她在一個小屜中取出小簇絲絳,店家喜道:“真是巧,這里也是紺青的絡子。姑娘看看,這可是西域商人帶來的,只剩下這么兩簇,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樣?!?/br> 屜子里的絲絳的確不同,絲絳下端套了細小的木珠,木珠上有西域的紋圖。 “這個,別的地方當真沒有?” 店家四指朝天,保證道:“童叟無欺?!?/br> 秦霽買下了這些絲絳。 回府后,她把自己關在屋內打絡子。結繩記事,結繩記誓,那她便用繩結打一個絡子送給他。 李思言……應當會喜歡罷? 桌上的油燈燒到半夜,秦霽總算做出一個自己滿意的劍穗,把它收進荷包。 * 冬狩日,天子出巡,儀仗自宮門擺開。禁軍,宮女,還有一同出行的大臣。隨行人馬浩浩湯湯,一眼望不到盡。 半日的時間,抵達了京郊圍場。 圍場地勢高,占地數百頃,近處沒有樹木遮擋,冬風獵獵,展眼便能望見披上銀裝的京城。 圍場后是一處平坦的草場,女眷被安置在此處消遣歇息。 陳貴妃帶來的人得力,不到一個時辰,便在周圍布置好了屏風畫帷,精雕長案擺上花卉。有臘梅,水仙,天竺,瑞香,各色芬芳齊綻,與后來的歌舞極為相宜。 秦霽在一扇屏風前坐下,此處剛剛搭好,屏風間有一處漏縫,正對著遠處的圍場,有風灌進來,是故附近沒什么人。 她扭頭看過去,日光之下,有個眼熟的人影正在扶著粉裙短襖的姑娘上馬。 清樂說的果然不假,陸迢與兵部尚書家的小姐想必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