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他深深吸氣,辦完手上的事之后,又在此房之中找到了另一樣東西。陸迢經辦的江南通政司使一案的賬簿。 從后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暗,扶青在外面等到了臉色鐵青的秦甫之。 上馬車前,他道:“去白鷺園,盡快?!?/br> 今日上朝時,圣上已下旨任陸迢為江省巡撫,令其盡早動身去巡察。 扶青從未見老爺臉色差成這樣,即刻揮起了馬鞭。 夜色鋪滿每條街道,車轅滾動的轔轔之聲撞落在夾著大街小巷的高墻灰垣。 馬蹄篤篤就要與之擦過,趙望偏頭的瞬間將其認出,心底奇了一聲,翻身下馬,站到了對過的馬車前面。 “秦大人?!彼笆謱χ噹卸Y,“大人現在可是要去白鷺園?” 秦甫之掀開車簾,趙望不敢失禮,依舊低著頭,“我家大爺,下晌的時候就去了秦府,這會兒應還在等您回去?!?/br> 陸迢步行而來,大門未開,他便一直立在外面。清姿如松,直到夜幕降下,也未挪動分毫,只有初秋的晚風在不斷拂動蒼藍衣袂。 在去江省之前,他需向聲聲的父親做出交代。 馬車停下的時候,他轉過身,不待他開口,秦甫之抬手向門內,“有話進去再說?!?/br> 眼瞧著他們一個個進了門,趙望思量再三,擠進要關的門縫之間,對扶青笑:“秦大人可沒說把我放在外邊?!?/br> 府內,秦甫之引著陸迢進了書房,一路無話。 合攏兩扇門簾之后,他回過身,目光冷靜,沉定地看著陸迢?!敖袢涨啬骋婈懘笕?,為三件事?!?/br> 秦甫之說著,提起衣袍彎膝就要跪下。陸迢在他膝蓋落地之前牢牢扶住了他的雙臂,“不可!” 陸迢將他扶起后,自己跪了下來?!澳f,我必字字詳聽?!?/br> “好?!鼻馗χ脸镣鲁鲆豢跐釟?,“其一,秦某流放嶺東時承蒙陸侍郎關照,贈衣物錢帛御寒,此當謝,改日我會將錢十倍還于府上?!?/br> 陸迢不語,秦甫之繼續道:“其二,秦某的案子能夠改判,其中多虧陸侍郎的助力,不然秦某到現在也不知在何處喝風,此也當謝你?!?/br> 陸迢垂眸,稍頃才道:“秦大人本就清清白白,于我不過舉手之勞。況且我從此時中獲利亦不在少,這條做不得數?!?/br> 秦甫之頷首,折身走到墻邊,“也好,那便只剩最后一件事了。其三——” 他取下掛在墻上的長劍,一道銀光閃過,案上燭火晃動一瞬過后,冰涼鋒刃緊緊吸附在陸迢頸間。 “賬冊,調令,那兩處的字都是秦霽所寫?!鼻馗χ种械膭θ杏直平淮?,“你將我女兒藏去了何處?” 三年來,旁人或是畏懼或是擔憂,從來都是緘默,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同他提起秦霽, “她死了?!?/br> 秦甫之經過流放一遭,心態比起以前愈加平和。 他似是沒聽清,輕聲又問,“你說什么?” 秦霽死了。 說不盡的痛楚一齊翻涌,陸迢仰頭,“是我害死了聲聲?!?/br> 撲哧—— 最后一個字的話音伴隨著劍鋒劃破衣物的聲音一齊落地。 陸迢沒躲。 身下是冰涼的地磚,全身的溫熱自胸口一汪汪往外涌,不斷散失。 陸迢闔上了眼。 就這樣吧。 他去陪她。 第106章 七月流火,轉眼就到月末,天愈發變涼。 何老太太知道秦霽做噩夢的事后,當天便使人送來安神的湯藥。 她送來的湯藥自然管用,何家做了百年的藥材生意,于醫術一道亦有所通,聽說何老爺還在的時候,是江省頗有名氣的大夫。 喝過藥后,秦霽再沒做那些夢,也算好生歇息了一陣。 采蓮打起珠簾進來,手中提著老太太屋子里的食盒。不一會兒,端起一碗冒著熱氣的蓮子銀耳湯就端到了秦霽面前。 “小姐,這是老太太吩咐給您送來的,昨日才從建寧送到的通心白蓮,本是采買來做藥用,老太太想著您這幾日沒什么胃口,分了一些出來叫熬湯給您補補?!?/br> 采蓮的語氣里滿是歆羨。 何家三代單傳,許多年前,一場洪澇帶走了老太爺和老爺,府內單剩下老太太和一個獨孫。 自那時起,府內大小事務都由老太太一手打理,她自己不茍言笑,治下亦是從嚴。 這樣一個雷厲風行的老太太,偏偏三年前撿著小姐,在她面前就像變了個人,底下都偷偷說是幾十年的慈母心重新長了出來。 秦霽接過來,撥動調羹,蓮子香隨著白氣一同浮起,散出來的清香若雨后荷塘。蓮子rou厚,齒咬即散,清甜的味道融在舌尖。 吃了兩口,秦霽放下影青瓷盞,“你剛剛從祖母房里回來,可聽著大表哥的消息了?” 何老太太有一個親孫,年二十三四,走的是科舉之路。前些年考中舉人后便在外地為官,每年都要回來兩次。 再有五日就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壽,他信上說要回來,不知現在到了何處。 采蓮搖搖頭,“老太太也提了這事,說還不見傳信回來?!?/br> 她狡黠一笑,“大公子的消息,小姐哪里用得著去問老太太?您給他去的信,便是大旱的時候也必有一封能回,何況如今舟馬通暢的時候?” 采蓮意指去年秦霽與何晟之間去信頻頻一事,這事再怎么小心也瞞不住房內的侍女,直到現在她們都誤以為秦霽與何晟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