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永安說完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豆蔻阿膠湯,小飲半碗過后,陸迢仍坐在她對面。 陸迢捏著手上的扳指轉過一圈,直身正色,“母親?!?/br>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鄭重地喊過她。今夜來此,果然不會是為了一個洛瑤。 永安給榆嬤嬤使了個眼色,對方帶著屋內一干侍女退下。 屋內安靜后,陸迢對她笑了笑。 這笑不同與他尋常的客氣疏離,而是發自心內。 他道:“您以后不必再替我的婚事費心,我有了要娶之人?!?/br> 盡管已經做了準備,這話仍是叫永安猝不及防,手里的調羹掉進了影青瓷碗,清脆響了一聲。 “你要娶誰?” 夜涼似水,月照晚楓,碩大而火紅的楓葉葉片在清冷月光下翩動閃爍。 衡知院。 陸迢久久未歸,秦霽動心起念,提著狄若云給她的香囊,在主屋中繞起了圈。 陸迢與她有些相似,晚飯后不再進食,是以這間屋子里找不出一樣吃食。 秦霽停在書案邊,書案上擱著的黑釉盞中還余有一半茶水。 她捏著香囊,思量一番又放了下去。 狄若云說過,此藥不可與茶水相混,他喝的是雨前云山,第一遍茶湯正濃。 視線離開茶盞,掠過書案,厚厚一疊文書當中,一個妾字忽而闖入眼簾。 那張紙歪斜著露了一半,素手取出,秦霽看過一遍后默默放了回去。 無恥。 陸迢進來時,她已經睡下,小人兒蜷成了一團,窩在床榻最里。 他抬腿壓上床,動作有意放輕,里側的秦霽仍是身子一僵。 躺下后,陸迢側首,“吵著你了?” “嗯?!?/br> 陸迢輕聲問:“那我去榻上睡?” 秦霽背對著他,陸迢未等到回音,只好自己起身。 “陸迢?!?/br> 她一聲輕喚,陸迢將綃簾放下,回過頭,“怎么了?” 目光相對片刻,秦霽忽然什么也不想問。 她悶悶回:“無事?!?/br> , 今夜書案上那張被壓在最底下的紙是納妾書,上面的官印還是新蓋。尾頁一份戶帖,生辰八字皆與自己相合。 他既然做了決定,又怎么會因自己更改? 秦霽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多費口舌。 她的心事未被陸迢發現,他今夜懷了少有的歡喜,既為他們之間,也為她今夜的一次猶豫。 陸迢俯身親了親她的發頂,“好好睡?!?/br> 翌日清早,永安郡主啟程去寺廟上香, 華帷馬車緩緩駛離國共府,榆嬤嬤問道:“郡主,既是打算給洛小姐說親,咱們不先給她露個口風?” “不說了?!庇腊部ぶ髦ьU,車軒外晨景籠著輕霧,一幕幕飄至眼前,又從眼前飄走。 “陸迢昨夜忽而提起這事,定是她洛瑤做了什么,我隔日就去找,只怕要傷了女兒家家的面子?!?/br> 榆嬤嬤笑,“還是郡主周到,左右咱們幾日又要回來,耽誤不了什么?!?/br> 的確只有幾日,陸奉會回國公府小住兩天,眼不見心不煩,她們在寺廟享完清靜回來還是一樣。 只是這幾日對洛瑤來說,卻如坐針氈。 若是這些原本與她無緣也就罷了,可如今分明有緣,她就差一點而已。 枯萎的薔薇花架下,四周沒有旁人,洛瑤撿起一顆石子奮力拋出。 一旁的青屏呀了聲,忙牽著她,“姑娘,別費這個勁,你的手還沒好全呢,仔細傷著?!?/br> “我還盼著傷重些?!甭瀣幫鲁鲆豢跉?,問道:“鮮栗子可買好了?栗子糕需得提前一日做,祖母喜歡吃這個,我明日去看她不能空手?!?/br> “買來了,都是挑過的,里面的栗子漂亮的很呢?!?/br> 主仆兩人應和著走遠,無人注意在薔薇花架后頭,那顆石子被原樣拋了出來。 陳二捂著腦袋,當即回了陸奉書房,向剛剛回來的陸奉稟告此事。 前三日,陸奉將他派回國公府盯著洛瑤的一舉一動,此女先時最有可能成為陸迢未來的妻子。 陸迢與他沒有父子緣分,陸奉想知道,這個女子又是什么樣的人。 他的遠兒還小,不能叫他在陸迢手中吃苦。 不想幾日下來,這里有了意外收獲。 陳二稟告完,陸奉半信半疑,“那花娘當真是不情愿?” “此事小的原也不信,但那天夜里小的經過園中竹林,聽到一席話,因而也信了七分?!标惗澋脱?,湊到陸奉耳前低語了一番。 末了他舉出四根手指朝上,“老爺,小人愿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些都是大爺的暗衛親口所說?!?/br> 陸奉不語,摸了摸自己蓄出來的一把長髯。 陸迢竟然能為一個花娘傷到要害?事后還把她帶回府費心養著? “盯著洛家那位小姐,明日她去找老太太,先來回我?!?/br> “是?!标惗笆滞讼?。 月悄然變暗,外面的一切,與此時的衡知院沒有干系。 黑胡桃云雕書案前,陸迢處理完一批公文,將其摞至一邊。 接著,一張薄薄的納妾書映入男人眼簾。 陸迢不由一頓,抬眼覷向屋內烏漆金絲楠撥步床。 月前在濟州,他派人提前回來置辦她的戶帖,從名字到家世,都不能有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