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對方離開視線后，卡姆皺眉看向殷璃。

    「大人，您不需要受他脅迫。兩位之間如果發生什么沖突，可以請闇魁來調解?！?/br>
    殷璃現在不僅頭痛，連胃都覺得很痛。而且她不確定請救兵是不是好事……畢竟把她那很大牌的便宜老哥搬過來，那大概能不叫調解，而是硬把事情壓下去。

    她跟蒼希都是成年人了，出事直接找大人的cao作讓她覺得哪里不對。

    他們本身就是大人……好歹先自己面對一下。

    「我先去跟他談談……真的不行的話再請其他人介入?！?/br>
    「那我陪您過去找他?！?/br>
    殷璃朝他擺擺手，讓人在這里等著就好。

    畢竟以之前的經驗來看，卡姆很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混亂，然后跟蒼希雞同鴨講地吵起來……她是想解決問題，而不是讓問題變得更復雜。

    卡姆滿臉不認同，可又沒辦法違逆她的指令。

    「您感覺不對時，請隨時召喚我?！?/br>
    殷璃這下真的有些汗顏了，簡直把蒼希說得像是會吃人一樣……她又不是一走進那房間就會尸骨無存。

    但卡姆過度的緊張確實也讓她冷靜了點，殷璃擦擦臉上的冷汗，踏著沉重的腳步穿過重重回廊，走向蒼希在這所宅邸里的房間。

    房門虛掩著，殷璃推開門慢慢走進去，同時稍微打量了一下環境。

    里面是一個很大的空間，整個主臥內最顯眼的就是一張華麗的拔步床，靠近門口的區塊則擺放了待客用的桌椅，和床之間由一架六面屏風隔開。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家具和擺設，整體形成一種低調奢華的氛圍。

    蒼希此時正在長桌邊泡茶，殷璃進門后也沒開口招呼，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瞥過來，自顧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殷璃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在他對面落坐。

    剛坐穩沒多久，一杯茶就被推到她面前。

    如果要讓殷璃挑一句給蒼希的評價，那大概會是心細如發──比如對方每次泡茶給她，都必定是適合入口的溫度才遞過來，這次也同樣不例外。

    她看了看茶杯，又小心地覷了下對面人的臉色，順著開啟對話的流程拿起來喝了一口。

    而殷璃才要把杯子放下，就聽蒼希說道。

    「不怕我在里頭下藥嗎？」

    ……殷璃嘴里一口茶頓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噴出來，可她最后還是吞了下去，并為還沒進入正題就這么難熬而感到胃痛。

    「我想我們…應該不至于那么大仇……而且除了自白劑以外，其他的藥也沒法讓我好好說話?！?/br>
    蒼希很平靜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呢，我答應了會多給璃璃一次機會……那么對于這整件事，你都有什么想說的？」

    殷璃深吸一口氣，開始把她所知道的詳細前因后果全部老實倒出來，連自己在磐蛇村如何跟蒼滺搭上線的事情都毫無保留。

    考慮到對方在意的點，關于老夫人的情況她描述得特別仔細，病情和治療方法無一遺漏。

    等全部都說完后，她也確實有點口乾了，喝完杯里剩下的茶后便安靜地在原地當個蚌殼，一聲不敢吱，靜靜等著低頭不語的蒼希整理好思緒。

    殷璃連視線都不敢亂飄，眼神低垂地只敢數自己的呼吸。

    在差不多數到一百時，一直抱著手臂的蒼希打破這片凝滯給她添了茶，開口的聲線聽不出喜怒。

    「方才治療師說婆婆已經脫離險境……關于這點，還是得好好謝謝你?！?/br>
    殷璃聽到這話終于松了口氣，抬起手擦擦自己的冷汗。

    「不謝不謝…我這邊其實也收到了對應酬勞，你弟給得還挺多……」

    「關于這點，讓人挺在意的部分是……請託你來澕京治病的中間人居然不是我…而是他，而我本人則到事情結束才知道整件事?！?/br>
    蒼希喝了一口茶，杯子放回桌面時力道明明不重，卻發出了格外響亮的聲音。

    「這點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這當中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緣由，難道我參與其中會壞事嗎？」

    ──你丫有絕食的前科，你弟怕你這次又來這招……

    但話肯定不能這樣照實說……而且殷璃總感覺，這時候繼續提蒼滺恐怕不太妙。

    「他──我、我擔心你……因為之前偶然聽到，之前你在親人生病時，整個人過得不太好……」

    蒼希望著她，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宮里的人不可能隨意提起我的私事，這件事是誰說的，有那么需要隱瞞嗎？」

    殷璃背上再度爬滿冷汗。

    「總之、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沒跟你說，只是在事情明朗前不想你擔心……」

    蒼希盯著她，語氣平淡無波，字句卻像是一個個蹦出來一樣清晰，帶著一種隱微的尖銳。

    「你所謂的明朗，就是指事情結案，一番兩瞪眼……婆婆她要嘛痊癒康復，要嘛就重病死去，而我可能連她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上……是嗎？」

    對方這樣明確地說出口，殷璃也意識到了這種作為的殘忍之處。初衷或許是為了保護對方……實際上卻可能傷害更深。

    蒼滺的考量或許沒錯，但蒼希的憤怒也完全有其道理。

    該怎么做才對，殷璃也沒有正確答案，但有可能，她真的選擇了比較不理想的那個……

    「我……對不起?！?/br>
    隱瞞是事實，于是殷璃選擇了道歉，這也是她先前就決定好的。

    如果對方感到受傷、生氣了，那就老老實實道歉賠罪，看對方如何才能消氣……

    蒼希又抿了口茶，看著想讓自己保持理性說話。

    「既然提到這個，關于你在磐蛇村和那人搭上線的事情……這事瞞著我，也是不想要我擔心？」

    「…………」

    殷璃感覺身上的冷汗都要在腳邊匯成水洼了。

    「你從祭典上回來后狀態就不太好，我想著暫時不要煩你……」

    「這樣看來璃璃還真貼心，實在讓人感動……不過你還記得，那時我到底為何狀態不好的嗎？」

    ──因為碰上蒼滺的關係……而她在那之后跟對方交換了聯絡方式，幾天前在蒼希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達成私下協議……

    明知道這兩兄弟感情不好，她自己卻私下跟蒼滺往來，該怎么說……確實有那么點不合道義？

    「我們只是──只是剛好有彼此連絡方式，前兩天偶然聊了幾句，然后恰好就接到了這個委託……」

    「……璃璃你難道不覺得，這句話里的巧合有點太多了嗎？」

    「…………」

    殷璃雙手撐在膝上超想哭，越發覺得自己好像被蒼滺給套路了。

    蒼希的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彷彿是思考后下了個決定。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吧。璃璃說說看，隱瞞你跟蒼滺的聯系、隱瞞我乳母的病情都是為什么……不論哪件，都是那人讓你這么做的…是嗎？」

    殷璃掙扎一會，隨后回答了實話。

    「是那樣沒錯，但同時也是…我不希望你掛心，增加多馀的負擔……」

    她斷斷續續地才說完，便感覺到一陣寒氣撲面而來。

    殷璃原本還以為只是窗外吹進的冷風，卻看見眼前的茶水表面迅速復上白霜，短短一息間，整個杯子都結成了冰稜。

    「這話真有意思?！?/br>
    蒼希毫無表情地看著她，他說話的同時，整個房間內的溫度驟降，呵口氣都能看見白煙。

    「在我印象中，水族遭遇叛亂的前一天，他也對我說過同一句話?！?/br>
    桌上的杯子發出一聲輕響，由于巨大的溫度變化，直接裂出條明顯的豁口。

    「而在當日深夜……我母親便被逼得在房里懸梁自盡?！?/br>
    殷璃觸目所及，房間里的東西全都復蓋上了白霜，而那雪白還在迅速地蔓延開來。

    「在那一刻之前，我確實什么都不知道，天真愉快地當個無憂無慮的王太子……這還真是，非常地為了我好呢?！?/br>
    「…………」

    殷璃無話可說，而且現在顯然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她毫不猶豫地拔腿跑向門口，卻發現不過幾步路的距離，門板在這短短數秒內便復滿白霜，冰結得起碼有一個手掌厚，封得比上鎖還要死。

    「璃璃?！?/br>
    蒼希的聲音在她背后很近的地方響起。

    「以后遇到這種事情，第一時間選擇傳送會更有機會逃掉……畢竟傳送陣還是比人腿跑得要快很多，你說是嗎？」

    殷璃深呼吸，感覺到口鼻里進的全是冷氣，她勉強讓自己冷靜，慢慢轉過身來。

    蒼希與她對上視線，緩慢地挑起少女的一綹發拈在指尖搓揉，不曉得是不是憤怒超過了底線，他臉上居然在笑。

    他望向少女驚慌的雙眸，眼中居然有點真切的柔情。

    「璃璃似乎挺害怕，看著有些可憐呢……那么你有想過，突然間得知親近的人在自己不知情時差點死去，那是什么樣的感覺嗎？」

    殷璃的牙齒開始打顫……她其實沒有怕到那種程度，但這房間實在太冷了。

    蒼希伸手撫過她的臉頰，對方的手指是溫的，可這沒有讓殷璃感覺暖一些。

    「彷彿被命運cao控、捆縛住手腳困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重要之人死去……你能理解那種感受嗎？」

    少女因為這句話，突然停止了顫抖。

    她腦海中閃過數張躺在血泊中的臉龐，每張臉她都無比熟悉。他們睜著空洞的眼，沉黑如夢靨般的目光看著她。

    殷璃臉色發白，而那不只是冷的緣故。

    她知道……比誰都明白那是什么樣的感覺，無助、悲痛、絕望…怒吼得想撕裂這天地只求一個公道。

    蒼希留意到少女的臉色不對，他皺了皺眉，隨后就聽殷璃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覺……」

    她聲音飄忽，像是喃喃自語一樣地說著。

    「對不起，突然得知這樣的事情一定很讓人后怕……我不曉得怎么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br>
    「…………」

    蒼希原本就只是打算嚇唬嚇唬她，讓殷璃往后別想著瞞東瞞西。雖然她后面情緒有些不太對，可就結果來說效果還挺好。

    對方也已經誠心實意道歉，蒼希順勢便下了這個臺階。

    他回復平日那種溫和的表情，帶著笑意看向少女。

    「璃璃這是說想要賠罪？」

    殷璃點點頭。

    蒼希狀似沉思，最后看著她露出了個有些輕挑的表情。

    「既然這樣，待會調解失衡的時候，你自己負責前戲……而且直到最后都讓我盡興的話，這事就這么過去了，你說怎么樣？」

    殷璃的臉紅了。

    能夠一筆勾銷當然很好，就是這條件……對她來說稍微有點困難。

    「我…我不會……」

    蒼希伸手摩娑她緋紅的臉龐。

    「不會嗎，明明之前都教了那么多次呢……既然這樣，璃璃需要我幫忙嗎？」

    殷璃腦袋上浮現了一個問號。

    如果由對方來，那就不算是她自己負責了啊……這其中的邏輯是怎么自洽？

    「你要怎么幫……」

    蒼希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讓少女與自己目光對視。

    「就是……像這樣?！?/br>
    殷璃愣愣地看著對方深紫色的瞳眸，下一秒只見其中閃過一道晦暗的光芒。

    她對這異樣愣了愣，隨后就感覺腦袋和身體彷彿一點點分開，她腦海里想的事情再無法支使身體，過一會后，就連思考都漸漸變得無法控制。

    在最后一絲清明的意識消失前，她想起某次和卡姆的對話，確時聊起過水族某種由血脈傳承的特殊天賦……還提醒她要多加留意。

    ──留意個鬼！這種瞬發型的招術到底是要怎么留意，而且最重要的是……

    水族人生有魅術居然他喵喵是真的──你們到底是什么奇葩的人形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