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我只是腳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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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殷璃整整兩日沒再見到蒼希。 事實上,大概因為她在那之后就鎖上門,把自己關了兩天,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試圖再來找她。 所有的食物和藥都是自動出現又自動被收拾乾凈,全程都靠那種神秘的傳送技術解決。 殷璃再次為如此先進的技術感到心驚,而幾天下來,也漸漸習慣了這個地方到處充滿各種神祕的機關。 她不懂原理,但不妨礙她感到好奇,只是自己研究上半天,魔術看著還是魔術,也沒搞懂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不論是食物或者湯藥,在盤里放再久都能夠維持一開始的樣子,就連那天蒼希說過的甜點,即便是經過整整一天,都還是保持著品相最好的模樣,而且散發著甜甜的香味。 或許是想體現自己的歉意,隨著正餐一起送來的甜點,每次都是不同的款式和口味,靜靜躺在可愛的瓷盤里,旁邊附著香氣四溢的茶,讓整個房里瀰漫著花香與蜜香。 出于一種微妙的心情,殷璃沒碰那些甜點,就讓它們一個接一個出現,排排放在餐桌角落。 雖然殷璃不想吃,但模樣雅緻的甜點奇異地有種療癒心情的力量,她在一整天中常常會盯著窗外的庭院,或是盯著桌上如擺飾般的點心思考。想以前生活的種種,也想著這里的種種。 她眼神沒有焦距地盯著遠方發呆,而不久前到來的訪客也同樣默默盯著她。 這人來了也不說話,殷璃便沒興致理他。對方也好像就只是來陪她呆坐,兩人誰也沒開口,就這么從早晨到了晌午。 可能是無聊,也可能是餓了,來人走到矮桌旁邊,當著殷璃的面拿起一塊蛋糕,看了兩下之后,用并不狼吞虎嚥但也迅速俐落的速度放到了肚子里。 「還不錯,就是有點甜。大概是偏女孩子的口味吧?!?/br> 殷璃看向拿起第二盤點心,用三口解決掉了的達亞爾,有些疑惑這人到底來干什么,雖然她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對方把餐盤上所有的甜點吃完后,用指頭抹抹嘴,轉向終于愿意看他的殷璃。 「伊瑟回來了,正在他的住處等你。他讓我帶話給你,說你愿意出門的話,到他那里去一趟?!?/br> 殷璃眨眨眼,用很緩慢的思緒花了點時間才解讀完這個簡單的句子。 因為當時實在印象深刻,殷璃還記得他口中的伊瑟,就是那天的那位銀發大美人(男)。 自從殷璃病倒以后,就沒再看過他。只知道伊瑟好像為了她的事情,特地跑去見某個人。 如今伊瑟回來以后,讓殷璃去找他......這又要做什么呢? 她又等了一會,但達亞爾待這么久似乎就為了跟她說這句話,說完也只是看著她,沒有離開也沒有催促。 殷璃實在搞不懂他們到底想干麻。 「他找我.....做什么?」 見到自我封閉了兩天的少女終于愿意說話,達亞爾心里偷偷松了口氣。 「他昨晚從闇魁那里回來后,就一直在整理思緒,考慮要如何跟你說明......關于那天發生的事情,以及你現在的情況。他也說,你再多休息一兩天也沒關係,等你想過去的時候再去就好?!?/br> 她想去嗎? 說實話是沒有特別想…...但聽達亞爾話里的意思,伊瑟那里有她那天之所以病到快要死掉,以及蒼希做出那種事情的原因。 幾天下來的沖擊和打擊,讓殷璃到現在還是沒什么動力感??伤两褚廊粫r不時回想起,那天躺在床上感受到死亡迫近的巨大恐懼。 殷璃深切感受到,活著不一定會好受,但比起邁向死亡,她大概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擁抱生。 如果伊瑟那里有能夠讓她好好活下去的答案......那果然只能去一趟了吧。 殷璃做好了決定,但要實行時卻遭遇了另一個問題── 她因為坐太久腳麻了,長時間彎曲的的膝蓋完全沒有知覺。稍微牽動一下肌rou,就感覺有上百隻螞蟻在腳上爬,一邊爬還要一邊大力咬你的感覺。 ……看樣子一時半會是站不起來了。 望著殷璃原本似乎被說動要起身,可不知為何又坐回去。達亞爾帶著一種小心翼翼靠過來,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 「你還在生氣的話,可以叫蒼希過來道歉......他也想當面說清楚的,只是覺得暫時不要出現在你面前比較好?!?/br> 殷璃覺得她不需要,而且蒼希那天也說過對不起了。 由于那時模糊記得的一些對話,又經過兩天沉淀后,殷璃已經隱約意識到,兩天前他所做的事情大概是出于某些不得已,而且和她那場無來由的急病有關係。 這也是她想去見伊瑟的原因之一。 發生的事情確實無法改變,但它到底具備什么樣的意義,對要繼續走下去的人來說無比重要。 想到這,殷璃心里反而變得急切起來,可她越是著急,麻掉的腿卻好像越使不上力。 達亞爾不知道她的掙扎,看著殷璃沒有動作似乎還在猶豫,試探地又補上幾句: 「還是你比較希望他過來這邊?其實誰去誰那都無所謂啦,只是伊瑟說,稍微走走應該可以讓你轉換下心情。治療從來都是光族人的強項,我是覺得,你聽他的不會吃虧......」 面對達亞爾一通推銷,殷璃有些無奈。 「我沒有不去......只是腳麻了,站不起來?!?/br> 達亞爾眨眨眼,完全沒料到這個回答。 而殷璃的這個狀況,在這邊似乎也完全不構成什么困擾,純粹是一個傳送法陣能夠解決的問題。 在她眼中,只見到達亞爾抬手比劃了下,隱約感覺到空氣中有某種能量被觸發后,轉眼間就來到一個布置素雅的房間,屁股穩穩地坐在一張軟床上。 面對這種精準投放的技術,殷璃都不曉得從哪里開始評價才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提醒自己早點習慣。 等空間傳送帶來的短暫暈眩感過去,殷璃轉頭便見到一位好看得不似人類的青年。 那人站在屋里唯一一張桌子旁,與發色一致的銀色眸子淡淡地朝她望過來。 青年的五官精緻,但眉眼間帶了點稜角,讓人不會將他錯認為女性。一頭自然垂下的銀發長及腰部,只有兩鬢的發在腦后結成辮,配上他一身紋樣繁復的白色長袍,看上去就像個貴族,或者某國的王室子弟。 可對方的氣質,卻極大地削減了那種世俗感。 伊瑟的發色、眸色、膚色都淺,配上淡色系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像是透明的一般。不沾染任何情緒的表情,更是讓被注視的人感覺自己被穿透而釘在原地。 那既不是害怕,也不是喜悅,就只是純粹地,被那份美麗所震撼而已。 有些沒防備地看到這個人,殷璃呆了半晌才移開視線。 這都第二次見面了,對方容貌帶給她的沖擊還是這么巨大,足見對方著實生得......很特別,放進人群中也無法埋沒的那種特別。 感覺自己適應了之后,殷璃才再次將視線轉回來,這次她學乖了不去直視對方的臉,而是觀察動作。 伊瑟掌心里躺著一顆正在發光的晶石,晶石旁有許多符文和圖樣不斷閃現后又消失。 他專注于手上的事情,在殷璃出現時也只是稍微往這里瞥了一眼。又過了幾分鐘后,晶石閃耀的光芒退去,伊瑟將東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轉頭過來看她。 「幾天不見了,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 殷璃一時不曉得怎么回答這問題。 要說好的話,那肯定是好不到哪去,但她不想跟人討論這個話題,所以最后只在嘴邊囁嚅了一句『還可以』。 伊瑟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馬上就識破了這種社交性謊言,但他沒有開口拆穿,只是斟酌著該如何切入話題。 「那天失衡狀況惡化的太過緊急,我們都沒料到這種情況......蒼希應該沒傷到你才對,不過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這句話碰觸到殷璃依然血淋淋的傷口,讓她的心頓時豎起堅硬的墻壁。她很想說些什么,但又完全拒絕去對話。 她心里的一部分在說,你跟隨師父在深山里修行了十年,怎么還對身體上發生的事情有這么大的執念。 學了那么多道理,難道沒有理解rou身只是個皮囊,總有一天會消解、了無痕跡,更不要說rou體曾有過的肌膚之親。 殷璃這時才理解,腦袋里知道的那么多事情,真的就限于『知道』而已,真的遇上了,她依然放不下、放不開,從來不比誰活得更灑脫。 不久前度過十八歲生日后,她便自詡是個心性足夠穩重的成年人??捎錾蠠o法解決的難題,內心里的孩子卻只是哭著想念師父和師姐。想回到山上,回去過清閑自在,萬事不愁的生活。 那個問句過后,少女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開始掉眼淚。 伊瑟沉默了一會,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從法術空間里拿出一個刻滿精緻紋路的鏤空小球,隨后放開手讓球墜落到地上。 小球在碰到地面后,毫無章法自己地滾了起來,像隻靈活的小動物從這里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回這邊。而且完全無視重力,遇到墻壁后直接滾了上去,最后在天花板轉了兩圈后停下來,開始撒下雪花和晶瑩的碎屑。 這應該是純粹的視覺效果,因為殷璃完全沒感覺有任何東西落到身上。 過一會后,雪花漸漸變成其他幻象,許多瑰麗夢幻的景象被投影在房中。即便理智上知道是虛假的,看上去卻栩栩如生,就好像真的身處這樣的場景中。 幻象中有大浪打來,也有朝陽升起,隨后是許多花木在房里盛開,無數沒見過的珍禽異獸跑跳、飛翔著。 這場視覺盛宴持續了好幾分鐘,一直到投影結束,小球自動滾回伊瑟腳邊,殷璃才記得眨眨痠澀的眼睛。 銀發青年將小球收起來,一時也沒想到這東西居然真能派上用場,畢竟這原本是拿來哄小孩的玩具......但反正有用就行。 看著情緒稍微平緩了一些的少女,伊瑟拿過先前放在桌上的那顆晶石,拉了房里的一張椅子坐下,留意地拉開了不會讓對方感覺受到侵犯的距離。 「這兩天下來,有稍微感覺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嗎?」 再次面對這個問題,殷璃幾乎沒怎么思考,誠實地搖了搖頭。 伊瑟似乎也沒期待過不一樣的回答,見少女搖頭以后,就把手里的晶石遞給她。 殷璃在伸手之前端詳了一下,發現這顆色澤透亮的水晶材質很是特別,內部像是有液體或者氣體在流淌。 很奇妙,但伊瑟能拿在手上的東西,總不會是無法碰觸的玩意。 殷璃沒怎么猶豫地伸手接過。 而就在水晶碰到她手掌的瞬間,整顆晶石陡然煥發出光芒,同時改變了顏色,讓她嚇了一跳。 伊瑟看著殷璃手中發亮的晶石,閉上眼睛好一會沒有說話,一段時間后才開口解釋: 「你手上的礦石叫做魂晶,能夠記憶一個人身上的靈魂能量。古謠對它的描述是,不論曾經走得多遠,它都知道迷路的魂魄是否回到了家鄉?!?/br> 伊瑟銀色的瞳眸望進她的眼睛。 「你回來了......即便什么也不記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