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這幾年就足以讓云瀾舟緩過來,積蓄勢力一舉起兵了。 然而,云謀接下來的話卻讓簡寧對此人的心性產生了一些恐懼。 “鎮國公死了,軍中秘不發喪,以免軍心不穩?!痹浦\淡淡道,他提起這個跟他實在是毫不相關的人,沒有任何偽裝傷懷的必要,只略撩了撩眼皮,頗為可惜道:“以身先人,兵雄天下,到頭來也是一捧黃土一把煙,無人祭奠?!?/br> 八皇子再次愕然,他從遇到刺客,拔劍迎敵,受人所救,直到當下他都只有愕然這一個神色,分大愕然和小愕然,跟個張嘴□□一樣,無聲的咕呱著,以至他還沒有從這巨大的變故中體察到那份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凄惶。 簡寧望著八皇子暗自嘆息,原來他們之中看似縝密沉穩的八殿下,乃心眼最大之所在,天生算賬圣手,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鎮國公死了,這意味著云瀾舟就算是想依仗秦家軍都未必有山可靠,沒記錯的話秦越目前還只是校尉,絕不可能壓得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副將。 云瀾舟就算順利回到京城,也極有可能被太子秘密處死。 或者說,人還沒回去呢,太子就已經在連云關動起手來,相煎何太急,看來太子對二皇子等人的厭惡已經到足以讓五岳倒懸、黃河逆流的地步,怕是連玉皇大帝瞧了這股沖天的怨氣,也要撥開云霧,勸太子先去地府靜上一靜。 簡寧徹底想通了,云謀拿了玉璽,可能本是想自立山頭,猛地遇上云瀾舟,又想到秦家軍那十八萬精兵,尋思自立山頭的山實在太矮小了些,登高才能望遠,投奔云瀾舟這座大山顯然比自己白手起家好多了,若都是一個死,從山丘上跳下來摔死,和從懸崖上跳下來摔死,想必懸崖高聳,死前還能看看云山霧繞的風景,死得慢一些。 且云謀此人反應極快,太子登基最重要的事情一是清理門戶,把膽敢與他爭奪皇位的手足兄弟殺個干凈,二是灶上掃除,把跟前任皇帝最親近的什么暗衛和侍衛都血洗干凈,才可讓他那金貴的屁股安坐龍庭。 彼時云瀾舟總算從筋疲力盡的噩夢中醒來,渾身疼得沒有一處利索,只有一顆心大起大落,那人自夜色中浮現的臉龐,仿佛還在眼前。 簡寧和八皇子聽到動靜,忙圍了上去,簡寧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眼睜睜看著八皇子手忙腳亂且笨手笨腳地扶起云瀾舟,給他上了些隨身預備的傷藥。 云瀾舟本就臉色鐵青,這回被八皇子粗糙的腌藥手段招呼了一遍,臉色可謂是比剛挖出來的鐵礦還青上幾分。 “見過十一殿下?!痹浦\站在旁邊,傷藥是他隨身帶的,這藥極其霸道,在營中被摔打千萬遍的暗衛都受不了,這十一皇子竟然能一聲不吭地忍下來,心性堅韌至此,云謀自心底高看了他一眼。 實則云瀾舟是疼得麻木了,加上在外人面前,他從不失態,若是他的阿寧還在,此時他已經撲入阿寧懷中,任人安慰了。 想到簡寧,云瀾舟揉了揉眼睛,四下尋找了一番,不見任何蹤影。 一股強烈的失落沖上心間,他想,難道是方才他要死了,所以才隔著陰陽兩道,瞥見了簡寧站在忘川河畔的一抹衣角么? 若現在也死一死,豈不是還能趕上同阿寧投胎? 如此荒誕的念頭剛起,就被他心底的一股仇怨掐在了萌芽之中,一個聲音在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哪怕死,也要報了仇才能死,否則有何顏面去見阿寧與二哥?” 云瀾舟閉了閉眼,松懈的肩膀再次繃緊了,他渾身都是傷口,這一無知無覺地用力,繃裂了無數傷口,一時血流如注,把八皇子急得嘴巴又開始不得安寧,時而大張時而小張,簡直忙得說不出話來。 簡寧靜靜地站在云瀾舟正前方不過半米的距離,對面不識,原來竟是這般滋味。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仿佛身臨欲盡不盡云,足踏將崩未崩石,一顆心搖搖晃晃,伶仃得嘔心抽腸。 而他到此時才發現,他自己不是個什么好東西,看著云瀾舟因為他的死傷心至此,他竟然覺出了一絲詭異的快慰。 此時的簡寧還以為,這股傷心只在短期,等時間洗刷之后,云瀾舟還是會如往常一般平靜淡然。 直到云瀾舟和云謀商議完畢,頭也不回地帶著人馬直奔西南,以一己之力打趴秦家軍的所有將領,帶著玉璽明目張膽地自立為王時,簡寧才發覺,這場看似短促的傷心其實是一場永遠下不完的雨,它將從頭到腳地,澆透云瀾舟的一生。 第85章 靖康城。 城外有一片荒野,傳說是三百年前部族混戰劈出的戰場,戰場外佇立著另一條高城,高踞山巒之上,易守難攻,石墻如鐵籠,柵欄森嚴,確是天險,若非敵人常繞,恐怕這地兒早已淪為無人問津的廢墟,也算是天賜之福。 這是大齊西南邊境曾經的最后一道防線,如今也被西戎奪去了。 荒野之內,靖康城臥在重山之中,城內的一片營地在短短半月時間內,駐入了從北面而來的十萬精兵,秦家軍的軍旗高懸,迎著西北特有的濕風,獵獵作響。 營中士兵帳篷簡陋,布帛色若沙土,這是經過北方風沙侵蝕之后的憔悴。 將官之舍稍寬,裝飾簡樸,磚瓦石墻透著乏善可陳的奢華。士兵之舍則逼仄如囚牢,間隔狹窄,堆滿兵器與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