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在交戰的一側懸崖邊,細草隨風動了動,一個黑衣青年倒掛在懸崖的石柱上,懷中護著一個灰麻布包,他身后還掛著一片帶著殺意的眼睛,近看才發現原來全都是人。 此時的云謀已經在懸崖邊上掛了兩刻鐘,他趕到此地之時聽見了兵戎之聲,因著沒走官道,他帶著手底下幾十個暗衛走的山道,自然要爬上那便于隱匿行蹤的連云關關隘,行至夜色將近時,他發覺了一群千八百個手持彎刀的男子埋伏在了四周,便帶著暗衛們躲進了懸崖下方的山洞,靜觀其變。 待刺客人數少了,他定睛一瞧,只見被刺殺的那領頭人一身玄黑長袍,面容白皙如玉,光潔如月,桃花眼神光微斂,劍眉分明,透著幾分不近人情的清冷。 伴隨劍光閃現,偶有金鐵交鳴之聲傳出。云謀將那人的劍招盡收眼底。眼見那男子手中軟劍忽而由守轉攻,凌厲劍法變幻莫測,云謀凝神觀戰,暗暗在心中揣度招數,覺得無比熟悉,好似與秦家劍法如出一轍…… 映著冰涼的月色,云謀總算看清了這被圍攻的倒霉蛋是誰——十一皇子云瀾舟。 前三日,云謀在皇宮中已經聽聞了二皇子之死,因他父親恪王的死不明不白,趁京城局勢不穩,便判出皇家連夜奔逃,這會兒他遇上云瀾舟,腦中忽然有個念頭緩緩浮起——太子必然會登基,那十一殿下怎會不為二殿下報仇?他在其中橫叉一手,叫這雙方斗得你死我活,再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是天助他也? 云謀冷眼瞧著,直等到云瀾舟一行人再也支撐不住,才假作方才趕到,命暗衛一起幫忙對敵。 這突然加入的身影讓云瀾舟心弦一緊,看清是云謀之后他才稍微放心,旋即又疑惑起來,這父皇身邊的云謀為何會突然到此?難道是父皇派人來救他們了? 來不及多問,云謀的出現顯然起到了力挽狂瀾的作用,加之云瀾舟和手下的人已經將那群刺客打疲了,正是拼毅力和精氣得時候,云謀來得正巧,不出半個時辰,云瀾舟和云謀總算聯手把刺客剿滅一空。 沾著血氣的露珠從草葉邊緣瑟瑟滑落,漆黑的夜空中唯有幾點星子和半輪彎月,極目遠望,草色疏淡,目光邁過山丘,便分明空曠起來,一眼觸不到邊際。 簡寧曾說過太子不是仁義之君,一旦登基必定戰禍四起,他當時不甚在意,尋思二皇兄一定會登基,輪不到太子那個混賬東西。 如今朝歡暮散,站在這風過無痕的山丘上,他身如水中之萍、風中之梗,混沌動蕩著,左一步,深仇大恨,右一步,百態民生。 云瀾舟聞到自己心口處隱約殘存的、簡寧的氣息,也不知道是衣服沾了氣味久久不去,還是因他懷人在九冥,心也在九冥。 八皇子撐著劍,站不穩的身子晃悠了一下,瞧見所有的刺客都再無翻騰之力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此處尸山血海般,濃重的血腥氣熏得人睜不開眼,朦朧中,他那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一弟,正靜靜地佇立在一捧山坡頂端,衣角被血汗浸濕,同他的人一樣,被孤獨釘死在地。 八皇子喉頭干澀,向前挪了幾步,張口正要喚他,一個字沒有出口,那道玄黑的身影似油燈將盡,一剎將傾。 云瀾舟倒下的瞬息,一絲亮光從黑沉而疲憊的眸中閃過,也似流行一瞬,隨著他依依不舍合上的雙眼,消散不見。 第84章 在侍衛們手忙腳亂地抬著云瀾舟歇息,云謀和八皇子訴說皇宮宮變的大致經過時,一個誰也看不見的影子負手而立,一臉惶惑,對眼前的一幕既震驚,又迷茫。 簡寧實在不知自己現在算個什么東西,自從死于長樂樓之后,他的意識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在那幽深而沉重的黑暗里,他什么也想不起來,好似天生便只是黑暗的一角,他理當安安穩穩地就此沉睡,等那再臨人世的一抹天光。 可心里仍舊惦記著什么,最初,那惦念只讓他覺著飄忽,好似隔著凡塵大夢,不能觸摸,慢慢的他翻起了一層不安,便是不安也蕩漾得很,落不到實處,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幾萬年,也好似一瞬,他猛地掙扎起來,在漆黑的泥潭中費盡了力氣,盡管他自己也是那團“黑泥”中的一員,渺渺沉沉,他自意識深處抓起了一片小小的不甘,隨著那不甘千枝攢萬葉的瘋狂生長,他猛地跳脫出來,昏沉片刻后,便站在了一個矮小的土坡上。 他看著地上無數的尸體,還有眼前雙目空洞的身形,霎那間,無數的記憶涌上心頭,他好似吃了一頓飽飯的餓死鬼,無法消化那一點一滴積少成巨的過往。 夜半霜重,洞xue之中。 此處是一脈天然的長xue,石壁陡峭,火堆的微光從人影縫隙灑落,隱約映照著角落的兩副棺材,棺木暗色沉沉,方才打斗時染上的血跡已經被人擦得干干凈凈。 火苗時而騰躍而上,時而伏低搖曳,人影婆娑。 火氣蒸騰,暖意漸濃,三三兩兩的人群環坐,神色各異,唯棺木寂然無聲,冷峻森然,恍若一縷幽冥陰影,橫臥世間。 云瀾舟躺在一塊石臺上休息,呼吸淺得好似沒了生息。 一旁席地而坐的八皇子神色愁苦,正在往火堆中添柴火的云謀耷拉著那雙薄情的眼皮,漠然地抱著懷中的黑色包裹。 簡寧蹲在石臺旁邊,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云瀾舟的臉,抬手想為他擦去血跡,手指如虛影,穿過了云瀾舟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