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皇帝的暗衛和侍衛們一下子打了起來,暗衛訓練有素,自是比侍衛們更精悍,可打著打著,侍衛力有不逮,便拿出了方湛給他們的槍支,暗衛們許多未曾見過這個詭異的武器,紛紛敗下陣來。 約莫半個時辰后,四周倒著成片的暗衛,輕飄飄的,好似燒干凈后趴在墳塋上的紙錢。 皇帝氣息奄奄地趴在地上,身中數刀,臨死前看了看四周,好似不知自己為何在此處,臉上的驚恐和迷茫如同初生的孩子。 這血rou模糊的御書房,好似五彩斑斕的戲臺子,滿場生旦凈末,南腔北調,你方唱罷我登場。 忽然想起,當年恪王死時,也是這樣一個深秋夜,在戰場上朝他飛撲了過來,恪王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被一根細繩牽引,竟然當著眾將士的面飛去保護他的六皇弟。 也不知他死前眸中萬分驚詫的光,是不是同現在的皇帝一樣。 太子等到皇帝氣息斷絕后,長舒了一口氣,他全然忘記是自己親手殺害了他的父皇,走近那具穿著龍袍的尸體,冷眼瞧著,心中的愧疚竟然只有一個見死不救,畢竟他與父皇兩人早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明哲保身,怎么能算他謀殺君王? 一旁的方湛瞧著他的臉色,心中暗嘆,人到了這般境界,已經是登上厚顏無恥的黃金臺,無懼無悔了。 在他們未曾留意的皇宮一角,通過御書房密道竊聽到全部宮變經過的帝查司查令云謀,正帶著幾十個他親手訓練的暗衛從密道偷偷溜出了皇宮。 迎著夜風,云謀攥著手中偷來的玉璽,耳邊回響太子那句“恪王叔為救你而死,究竟是自愿救你,還是被迫救你,父皇心知肚明”。 更深露重,黑色長袍獵獵作響,云謀一行人快馬加鞭,如一群黑色的烏鴉,連夜朝潁州奔襲而去。 潁州到京城的官道上,矗立著一個關隘,名叫連云關,地勢巍峨,山川環繞,狀如一道挺身而出的屏障,堪稱兵家必爭之地。 官道橫跨連云關山腳,關隘雄峙,山腰處草木繁盛,黃花盛開,頗有秋意。 官道由關下鑿通,近一段沿山勢蜿蜒,約莫三里后,路途平直些許,直通京城。 云瀾舟一行人行到連云關官道時,天色昏黑,道旁右側的崖壁陡峭如削,巖石裸露,石面間苔蘚繁生,滴水石間的聲音悠悠潺潺,微風輕拂眾人疲憊的四肢百骸,聽著偶爾傳來幾聲山鳥啼鳴,隊伍的腳步放緩了。 八皇子騎著馬,目光落在前面同樣騎著一匹駿馬的十一弟身上,心中如麻的愁緒左搖右擺。 一面恍惚,他那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的二皇兄死了,這如何可能?二皇兄此人一身保命的本事爐火純青,出恭也要帶上三四個內官從旁服侍,他的命硬到在萬般艱險的奪嫡之路上高歌猛進,叱咤風云,他怎么會死得這樣早呢?不是說禍害遺千年么? 一面心疼,他那自幼就害怕騎馬的十一弟經此一事,為了盡快送靈柩回京,摒棄馬車,一骨碌翻上了馬背,領百八十個禁衛軍,高揚白幡,帶著無盡的沉郁上路了。 八皇子在慶州等到云瀾舟時,沒料到還多等到了兩幅棺槨,他花了三個時辰才辨認出那燒得焦黑的尸體是他從小罵到大的二皇兄,又花了三個時辰,去相信那具尸體確實再無生息。 云瀾舟并未說明這件事究竟如何發生,八皇子從暗衛口中打聽出了大概,一聽是匪寇作亂,八皇子提刀就要去殺,再一聽那些匪寇伏誅,八皇子無處發泄,一把劍狠狠砍在了身側三人合抱的樹干上,虎口震出了三道裂痕,血和淚在樹葉嘩嘩落下時,跟著墜入塵土,摔出了一片如坐針氈的不甘,好似這仇報得遲一刻,他那被燒死的二皇兄就要在地下多疼一刻。 將慶州的糧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托慶州駐軍運往滄州,一部分由八皇子之間帶去的京郊駐軍運往西南,與秦家軍匯合。八皇子就這么跟靈柩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期間他想過這背后是太子暗中作梗,也想過回京后如何截殺太子,他想的法子在前一刻還如一根充滿仇恨的鋼針,狠狠扎在腦中,叫他自己也欽佩萬分,后一刻卻比棉花還軟,輕飄飄地倒在了心間,他這么些年沒有真的害過誰,到如今,竟然連殺人的法子都想不出,為何會如此?如果老二沒有時時刻刻護著他們這些弟弟,沒有把臟事兒爛事兒都攬在自己身上,八皇子想,或許現在的自己應當也有著一番雷霆手段吧。 老二真是害苦了他。 想著想著,八皇子的眼眶漸漸染紅,他瞧著官道左側的高聳山丘,遠處無數的矮峰與低云交錯。夕陽漸漸下沉,赤紅的光從這邊大地上退卻,好似敵不過一片陰暗的黑簾,順著秋日的寒風就此撤離。 日色昏昏,飛蓬隨風斷折,蒼茫一片,野草枯萎,空中鳥雀皆不停棲,翅影掠過,仿佛也覺此地蕭條。離群之獸狂奔急竄,腳下塵土飛揚,八皇子正在感嘆世事變幻,莫如此情此景中的倥傯荒涼,就聽云瀾舟忽然喊了一聲停。 他急急勒住韁繩時,馬兒長嘶了一聲,八皇子半死不活的心終于被刺激出了幾分精氣,問道:“可有不妥?” “有狼群?!痹茷懼酆唵蔚?,他的嗓子不知為何嘶啞低沉到幾乎讓人聽不見,每次開口都要費很大的力氣,他渾身的力氣都用在了堵住心中那道因為簡寧的死而被劃開的血口,實在沒有余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