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他斜倚在羅漢床上,手中把玩著先前從醉仙樓帶回的桃花釀。此酒清淡,卻飲出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迷糊來,清風徐徐輕撫衣襟,薄衫隨風而動,仿佛浮云乍起,輕盈如羽。 “罷了……”這樣的事,哪里是他能阻礙的,這般人生大事,無論大崽做出什么選擇,他都應該堅定地支持他,而不是像今夜一般險些失態。 桃花釀的清香繚繞,醉意悄然爬上臉龐,簡寧眼眸微瞇,微微下的垂眼尾染上淺淡的紅暈,仿佛晚霞斜映。眸中霧氣氤氳,他半闔眼眸,眸光有些迷離,仿佛看著什么卻又看不清。 窗欞處傳來幾聲咯吱輕響,簡寧不必起身便知道是誰來了,單察覺到那人的偷偷靠近,簡寧便唇角上揚,那模樣似笑非笑的,仿佛并不是高興,而是酒意催發的無意識的弧度。 “進來啊殿下,你打算一直掛在樹上么?”簡寧的聲音拖得很長,因思緒緩慢,說話也慢了半拍。 云瀾舟的耳朵動了動,毫不客氣地翻身入內,剛好單膝跪在簡寧身側,他俯身垂眸,一縷發絲順著他的動作滑落。 那發絲恰巧掠過簡寧的面頰,帶來一陣淡淡的癢意,仿佛蝶翼輕觸,簡寧不由得心中一顫,指尖下意識地撓了撓臉頰。 他沒有起身,就這么躺著看向云瀾舟那雙黑沉沉、幽潭般的眼眸。 云瀾舟也沒有說話,他已然忘記了自己是來問簡寧到底為何不開心的,只專注地盯著簡寧……的唇畔。 那下唇還沾著幾滴的酒漬,因為微醺而顯得格外柔軟,泛著水潤的光澤。 月朗星稀,四目相對,簡寧的呼吸變得緩慢,帶著些許淺淺的酒香,呼出的氣息沾染了幾分春夜的醉意。 云瀾舟暗暗掐住了自己的大腿,今日他的大腿可遭了殃,每次面對阿寧有些意動,他便不留情面地掐上一把,昨日沐浴時,腿上已經有了數十道深淺不一的青紫,看來他的畫技超然到已經能給自己的點顏色看看了。 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些,退了幾步,坐到簡寧身側,隔著兩三步的距離,云瀾舟問:“阿寧為何不高興?” 云瀾舟說話向來是小胡同趕豬,直來直去的,簡寧被這句話一拱,酒意淡了幾分,他揉著眉心坐起來,靠著半扇木窗,強作隨意道:“本以為是陷進,擔心殿下中了招而已,現已知曉五公主的打算,便不再擔心了?!?/br> “可阿寧現在還是不高興的?!痹茷懼壑苯拥?。 簡寧捏著眉心的手不自覺地僵住了,低頭瞧著那瓶喝得一滴不剩的桃花釀,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態,確實像在喝悶酒,還是那種刮風掃地般沒意義的悶酒。 可他如何能與云瀾舟說心中的隱秘思緒?連他自己都鬧不明白,說出來豈非是個笑話? “無礙,只是有些乏了,喝酒輕松片刻?!焙唽帞D出個茫茫不清笑來,沒察覺自己的肩膀有些緊繃,他不是習武之人,自不明白這樣細微的動作,在云瀾舟這等內力高深的人眼中有多么明顯。 便是只看著簡寧那疲憊的苦笑,云瀾舟的心也跟著抽了抽,他下意識地想將此時的簡寧摟入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如幼時那樣,把簡寧的一切都捧在手里。 可如今他已然得了病,還是時不時就舉一下的怪病,豈能動手動腳叫簡寧發覺他的不對? 由此他也只好勾起唇角,裝出個笑模樣,“阿寧是不是不想我成婚?!?/br> 云瀾舟說話一向直接,除非逼不得已,或是礙于某些過不去的情面不得不說,他幾乎都是有什么說什么,并不掩飾。 簡寧早已習慣他的開門見山,然今夜…… 這樣直白又切中要害的話,讓簡寧險些沒忍住從窗戶跳下去一脖子吊死。 “殿下胡說什么,男婚女嫁,人生大事,我為殿下高興還來不及呢?!焙唽庍呎f邊清了清嗓子,他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因心情不佳,自己聽著也無精打采,說兩個字就咳嗽一聲,更顯得他不自然,好似說的都是違心之言。 云瀾舟就用那雙烏黑的眸子盯著他,并不開口。 簡寧:“……” “好吧?!焙唽幮闹饶托赃€是云瀾舟更勝一籌,他回避了對方的目光,含糊其辭又半真半假道:“我一時不能接受殿下成婚,是因為太快了,好似還想多陪殿下幾年,若是殿下有了自己的家,我就成了外人了,不過我會誠心祝愿殿下一帆風順,我們還是好友,永世不變,我只是有些舍不得……” “我不會成婚,永遠不會?!痹茷懼鄞驍嗔怂?,那句“好友”卡在心里,把他的心卡成了歪脖子樹,苦衷難吐。 “又胡說,你是皇子,未來將是王爺,豈能不成婚?”簡寧瞪著他,可自己這番話形如槁木,干巴巴的,聾子也聽得出這是在強詞奪理。 按照云瀾舟的性子,若是二皇子登基,就算強行指婚,云瀾舟說不娶也是輕而易舉的,二皇子難道能殺了他不成? 且簡寧在現代生活過,雖然知道現代的世界和書中截然不同,甚至擁有完全不一樣的歷史軌跡,他也多少成為過現代人,他知道結婚的意義并非表面那么美好,許多不結婚的人照樣生活美滿。 “阿寧曾說自己不成婚,為何我不能說?”云瀾舟歪著頭打量他,看似好奇,實則在尋找他表情中的破綻。 “我……我是仙師,我是道士!”簡寧厚著臉皮,說話聲兒也高了起來,云瀾舟與他相處多年,怎么不知這是虛張聲勢,一時笑開了,兩頰的酒窩隨之隱現,仿佛在那張略帶冷峻的臉上開了一扇明亮的窗,透著難得一見的溫暖與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