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世上存最多秘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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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傘”林慕白快速掀開被褥下床,一柄蓮傘安安靜靜的撐在那里。傘面上蓮開并蒂,竟與自己遺失的那柄傘如此相似。墨發白裳,紅顏嬌俏,她蹲下身子,指尖緩緩觸過傘面上栩栩若生的潑墨蓮花。不自覺的笑了笑,她輕握青竹傘柄,將傘撐在頭頂,習慣性的抬頭望著傘面。 熟悉的感覺,突然回來了。 這是她喜歡的那柄傘,是師父留下來的。她轉身望著單手支著太陽xue,漫不經心望著自己的容盈,“你替我拿回來的?” 他笑得有些詭異,涼涼的,幽邃的眸直透人心。那張狂野與邪魅共存,精致與絕美無雙的臉,勾起一縷似笑非笑的表情,“喜歡嗎?” 林慕白一笑,“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謝謝?!?/br> “我要不是謝謝?!彼裘?。 林慕白微微一怔,能把挑眉的姿態也做得這般自然,這樣的驕傲魅惑,怕也不易,偏生得世間女子若見了這樣的容色,都該趨之若鶩。 收了傘,林慕白顯得格外高興,沒有什么能比失而復得更振奮人心的。 今日便要離開丹陽城了,還能有這樣的驚喜,實在是又驚又喜。若若暗香也在,也能跟著一起走,那便更好了。不過林慕白不是那種多愁善感,死揪著不放的人,這世上的人和事,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你也攔不住。出現在你身邊的每個人,都有上天注定的用意,坦然接受,釋然放手。 車隊已經悉數準備妥當,上車之前,林慕白讓如意去折了一把柳條。馬車駛出城門的時候,林慕白刻意挑開車簾看了一眼身后的丹陽城城門。 多少故事發生在其中,多少人在這里一去不回,多少愛恨與別離,都再也回不去當初。 馬車內,只有林慕白和容盈兩個人,林慕白重新編了一個柳藤球,盯著手中的柳藤球看了很久很久。須臾開口道,“世子說你很喜歡柳藤球,不巧,我也很喜歡。第一眼看到柳條的時候,也不知是著了什么魔,無師自通就會編藤球了。想來,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吧!” 她轉而望著容盈,“你不會怪我??桃馓崞鹉隳切┎辉撎崞鸬耐掳??” 容盈的手,輕慢的取過她手中的柳藤球,一如既往的眸色遲滯,一如既往的癡凝著有關于她的所有一切。一個人,一柄傘,一個柳藤球,清清冷冷的江南煙雨,柳色青衫的女子,在銅鈴聲聲中漸行漸遠。雨水飛濺,濕了裙擺也濕了他的雙眸。 她走的時候下著雨,回來的時候,也是下著雨。 也許,真的是一種注定。 手,不經意的握緊了手中的藤球,容盈終于抬眸看她,深邃幽暗的瞳仁里,只倒映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一次回顧。都足以讓他的視線停駐很久很久。 我喊你的名字,刻意喊了多遍,刻意喊得含糊不清,刻意喊得極為緩慢。是想讓你的名字在我的舌尖流淌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怎么了?”她低低的問,似乎察覺有些不太對勁。其實林慕白如今也沒了把握,容盈的脈象顯然是不對勁的,可是他時而清醒時而呆滯。她分不清楚,什么時候他會清醒,什么時候又會陷入過往的記憶中難以自拔?,F在的容盈,就像一個謎,看不透猜不透。 輕嘆一聲,林慕白伸手去取他手中的柳藤球,卻在下一刻被他突然握住了手,“手這樣涼,還不坐過來?!?/br> 她一愣,被他快速拽入懷中抱著。羽睫陡然揚起,林慕白愕然盯著他。 容盈抱著她緩緩靠在了車壁處。微闔雙目,若閉目養神,又好似在想些什么,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話語,不管是清醒還是呆滯的時候,都是少得可憐。 林慕白笑了笑,輕柔的靠在他懷中,聽著他胸腔里那顆心,極為有力的跳躍著。聽著聽著,她的腦子里突然有人在說話。 心口是最暖的位置,不管你遇到怎樣的寒涼,只管靠過來,這個位置永遠是你的,此生只為你而留。 呼吸一窒,她不知道突然間怎么想起了這樣的話。當下有些亂了情緒,林慕白躊躇,“那柄傘,你到底是怎么拿回來的?”是派人去了離恨天?為了一柄傘。值得冒這樣的險嗎? “去偷,去搶都可以,橫豎不折手段就對了?!彼耘f闔著雙目,慢條斯理的回答。絕世的臉部輪廓沒有半點牽扯的痕跡,淡然無痕,話語間云淡風輕,好似渾然沒有放在心上。 林慕白想起了五月的那些話,早前的容盈,本該這樣的邪肆無雙。心下一下,知道如此還要多費唇舌,真是太傻。怎么他清醒了,她反倒腦子不夠用了呢? 她忘了,人活一世,總會遇見生命中一物降一物的人。眼前的容盈,似乎要將極致腹黑進行到底,整個人陷在薄霧之中。有時候謊言太美,讓你難辨真假。 寂寞了太久,防備會在不經意間被卸下,執念就此叢生。 “離恨天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們會像狗皮膏藥一般,粘著不放?!绷帜桨诇\語,“此前襲擊船隊的,應該也是他們?!?/br> “既然早就惹了,還在乎現在嗎?”他問。 這么一想,也對。 林慕白釋然輕笑。 “以后,有我在?!彼f得很輕很輕,仿佛是在說一個秘密,一個塵封了千年的秘密,不許任何人窺探??善?,只將這秘密說與她一人聽。 若是不去想馥兒那一層關系,林慕白會覺得此刻的自己,將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捎行r候,她分明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于容盈內心的孤獨和寂寞,那個時候她會顯得不知所措。要走進一個人的心,要從心里驅逐一個人,談何容易。 “我想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恢復的?”她問。 他不語。 林慕白抿唇,“為何還要繼續裝下去,不累嗎?” “不累?!彼⑽⑻Я搜燮?,破開的縫隙里,只有一抹漆黑幽邃。玩味似的笑靨,逐漸浮現在邪魅無雙的臉上,饒有興致的望著好奇寶寶般的林慕白,“一直盯著我看,是想說愛我嗎?” 林慕白一愣,瞬時移開視線,快速的別過頭去。 下一刻,他攫起她精致的下顎,強行將她的臉掰回來,與自己對視,“說?!?/br> 她眨了眨眼睛,“愛與不愛來源于內心,哪有強迫人的道理?!?/br> “我在這里,我就是道理。說吧,我想聽?!彼谖菧剀?,可言辭間卻極盡霸道與強橫。 他若是個傻子,她倒敢說,可若是讓她對著清醒的容盈,說“我愛你”未免到底她沒有這樣的勇氣。下唇緊咬,她愣是沒有開口。 “嗯,聽見了,真好聽?!彼匦潞仙想p眼,笑得意味深長,卻將手心貼在了她的心口處。這里說的話,他都聽見了,也很滿意。 林慕白愣在當場,這容盈的行為處事果然與常人不同,一時間她還真有些摸不透猜不透。選擇了這樣的男子,到底是對是錯?林慕白不想去選擇對錯,只想若是錯了,便將錯就錯吧!也許錯到底,就會是對的。 抿唇一笑,其實他不傻的時候,也挺好。就是太腹黑了些,無緣無故總會被算計。 恭親王的隊伍還在前往云中城的路上,而這一路上的波折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京城,傳入皇宮,傳到皇帝容淵的手中。 金碧輝煌的殿宇,這里住著大祁皇朝最尊貴的人。 帝君,帝后。 棲鳳宮。 鳳棲梧桐,三更雨。 三宮六院,為翹首。 皇后孟世華淡然清雅的沏了一杯茶,笑得淡淡的,眼角的魚尾紋微微的皺起,漾開了歲月的痕跡。一雙眼眸,帶著滄桑過后的沉淀,沉穩內斂,溫暖慈和,“皇上怎么想起到我這兒來了?” “老四走了很久?!比轀Y抿一口茶,輕嘆一聲。 “皇上怎么忘了,他是去養病的,這才剛開始呢!”孟世華笑了笑,“以后,會更久?!?/br> “沒有修兒在宮里聒噪,整個皇宮都安靜了下來,我還不太習慣?!比轀Y望著自己的發妻,歲月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孟世華的臉,再不是當年那個美麗光耀的女子。 聞言,孟世華沏茶的手,稍稍停頓了半晌,“修兒這一走,我這棲鳳宮也突然冷下來了,總覺得跟冷宮似的,分明快夏日了,可身上還是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總覺得不夠暖?!?/br> 容淵又是一聲嘆,卻沒了話語。 相顧無言,最是無奈。 “今兒個得了邊關的消息。月氏國蠢蠢欲動,邊境不寧,弄不好怕是要有一場惡戰?!比轀Y又品一口茶,“你這茶藝越發精進,喝慣了你泡的茶,越發的嘴刁,喝不慣旁人泡的?!?/br> 孟世華笑道,“皇上這是拐著彎的罵我,不理后宮之事吧!” 容淵也跟著笑了一下,“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樣不好??词裁炊继笍?,看什么都太了然了,最后什么都入不得你的眼?!?/br> “皇上說的是麗貴人的事吧!”孟世華低頭抿一口茶,這對帝王帝后,倒似尋常夫妻,閑話家常。沒那么多的拘謹,也沒那么多的繁文縟節,言語間極盡隨意之感。放下手中杯盞。孟世華抬頭,眸色微涼的望著容淵,“凡事太盡,勢必緣分早盡,這話還是皇上當年自己悟出來的?!?/br> 眸色一滯,仿佛觸及了某些不該觸及的底線,容淵臉上的笑容瞬時僵冷下來。握緊了手中杯盞,容淵瞇起眸子盯著杯盞中碧綠的香茗,“有些事,不必再提。就算錯了,也只能一錯到底?!?/br> 孟世華點了點頭,“老五這孩子,總被你使來使去的,如今邊關戰事將起,你該不會還想讓他去跟月氏國交戰吧?月氏國乃是西域番邦,都是些蠻子,打起仗來更是不要命的。好歹也是皇子,若不是”她頓了頓,跳了少許話語,“按理說以他的功勛,即便封為親王也不為過?!?/br> “她來找過你?”容淵突然起身。 “沒有?!泵鲜廊A搖頭,“那一日我經過寒霜殿,瞧了她一眼,實在有些寒磣。都是有皇子的人,總不能教人家見了,還以為皇上連皇妃都養不起了吧!后宮之事,我不搭理已經很久,平素能看過眼也就是了,不想也無力再管事?;噬先羰怯X得我說了太多,不予理會便是,權當我自說自話?!?/br> 容淵長長吐出一口氣,“你這話說的也是在理,這些年我確實虧待了她,這事交給宋貴妃吧!就說,是我的意思?!?/br> 孟世華點了點頭,“謝過皇上?!?/br> “這么多年夫妻。謝什么?!比轀Y低嘆,“你還在怪我?” “皇上是天下之主,我能怪你什么?”孟世華笑得淡淡的,眸光溫和無波,“皇上多心了。正如皇上所說,皇帝就算是錯的,也該一錯到底?;实?,不會有錯?!?/br> 容淵仰頭,吐出一口氣,“老三傷了蘇厚德,等他回來,宮中的御醫就會去蘇府診治?!?/br> “那是應該的?!泵鲜廊A頷首,“只不過,皇上不覺得能把癡傻之人惹怒的,想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凡事太過,勢必會惹下禍端?;噬袭斈陸颂K家這門婚,不就是因為景睿不喜歡蘇家嫡女嗎?可現在,皇上卻答應了讓一個民女伺候在景睿身邊,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些?修兒畢竟年紀小,容易被人蒙騙。長此下去,未必是件好事?!?/br> “你擔心這女子,別有所圖?”容淵問。 孟世華慢慢的沏茶,“只要不圖命,便也罷了!景睿已經是這副模樣,若是能高高興興的過一輩子,也是極好的。事到如今,除了景睿和修兒的性命,我什么都不在乎了?!?/br> “當年” 不待容淵開口,孟世華手中的杯盞一滑,突然摔破在地,“唉,歲月不饒人?!彼ь^望著容淵,“皇上,我已經年老,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以后會漸漸的,把什么都忘了?;噬弦餐税?!總記在心里。于龍體安康毫無裨益?!?/br> 容淵苦笑,“好好歇著吧,等他們到了云中城,我再來告訴你一聲?!?/br> “不送?!泵鲜廊A輕咳兩聲。 走到門口的容淵回頭望著她,“咳疾犯了,就別喝茶了。茶水涼!”語罷,容淵拂袖而去。 婢女蘇娘緩緩上前,“皇后娘娘,皇上走了?!?/br> 孟世華輕嘆一聲,“你著人去一趟琉璃宮,把皇上的意思轉達一下?!?/br> “宋貴妃只怕會不高興?!碧K娘低語。 孟世華瞧了她一眼,“不高興也得照辦!徐婕妤再不得寵,那也是皇上的女人,還育有皇子。難兒子在外頭為國征戰,生死置之度外??赡稿趯m中日日舂米,過得如此凄涼,便是我大祁的仁德所在?這丟的不是本宮顏面,是皇上的臉,是我大祁的臉?!?/br> 蘇娘頷首,“皇后娘娘寬厚?!?/br> 聞言,孟世華擺了擺手,“本宮若是寬厚,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只不過將心比心,自己疼過了,便也見不得這些事。原本,我也是不想管的?!彼p嘆著起身,“把宮門關上,開一道側門就是!這幾日,本宮不想見任何人?!?/br> 蘇娘點了頭,朝著不遠處的棲鳳宮太監總管海長富道,“關門吧!” 海長富行了禮,躬身退下。 誰人不知,咱們這位大祁的皇后娘娘多年前便已不管后宮之事,對外宣稱是身子太弱,可到底為了什么,后宮之人皆不敢多作議論。 這如今的三宮六院。都交付在毓親王之母宋貴妃的手中。宋貴妃儼然副后,將宋家門楣,光耀至巔峰之地。世人皆知,宋貴妃與皇后的距離,只差一步。 “差一點跟差很多,沒什么區別?!彼务葱Φ脹鰶龅?,隨手便將手中的魚餌撒入了荷池中。九曲橋下,錦鯉成群,色彩斑斕,煞是好看。 琉璃宮掌事宮女明彩,和聲笑道,“舉目后宮,皆唯娘娘馬首是瞻,娘娘都等了那么多年,也就不急于一時了。咱們,來日方長?!?/br> 明白的人,都知道明彩的意思。 皇后膝下只有三皇子容盈這么一個兒子,而容盈早就瘋魔?;实墼僭趺磳檺圻@個三皇子,也不可能讓他當大祁的儲君。如此一來,皇后也只能是皇后,未來就算皇帝駕崩,也只是個名義上的母后皇太后,成不了尊貴的圣母皇太后。 所謂圣母皇太后,就是皇帝的親生母親。 而母后皇太后,只是先帝的妻。先帝駕崩,皇后未廢,嫡庶尊卑,其他皇妃的皇子登基為帝,所給予的尊稱罷了! 可宋翊不這么想,眸色陡沉,“哼,是嗎?” 善察言觀色的明彩瞬時跪地,連連磕頭,“娘娘恕罪,奴婢失言?!?/br> 妾終究是妾。即便來日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可母后皇太后那還是妻,自己永遠都矮人一截。即便去了皇陵,陪王伴駕的也必須先母后皇太后,再她這個圣母皇太后。 說到底,還是個輸。 宋翊不是沒想過,讓皇帝廢后??勺詮娜萦V傻之后,皇后孟世華便很少踏出棲鳳宮,成日的誦經禮佛,連后宮的事都鮮少插手。如此一來,便教人難尋錯漏?;屎笤俨坏脤?,皇帝也沒有理由廢她。 如今的宋貴妃獨攬后宮大權,生殺在握,若還去挑皇后的弊處,勢必會招致恃寵而橫的罵名。一人獨占鰲頭已然不易,就不必再多生事端了。只要皇后本本分分的,宋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宋家的滿門榮耀,還指望著她這個宋貴妃承寵御前,指望著毓親王容景宸能坐上儲君之位。 可偏偏,大祁長幼尊卑有序。若是論長幼有序:皇長子在出生時就已經歿了,在三皇子毓親王容景宸的前面,還擋著一個二皇子容景甫。若是論尊卑之道,容盈畢竟沒死,他可是皇后的兒子,皇位最直接的繼承人,怎么著也輪不到宋貴妃的兒子。 饒是再得寵,到底沒遇見好的時機,錯過了太多。 “起來吧!”宋翊淡淡然的開口,臉上又恢復了最初的端莊傲然,“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就照著辦吧!也免得有人說我恃寵而驕,連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屎竽锬镌S久不攙和后宮之事,可突然問起了徐婕妤的事情,實在讓人想不通。找個人,好好查一查,看最近是誰去了棲鳳宮亂嚼舌根?!?/br> “是!”明彩脊背一身寒涼。 琉璃宮太監總管榮喜。弓著身子,快速上前,“娘娘?!?/br> “又怎么了?”宋翊撒了一把魚餌,“這還真不讓人消停了?!?/br> 榮喜面色微白,慎慎不敢多語。 “說?!彼务雌鹕?,華貴的貴妃裙拖拽在地,滿身珠翠隨風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 榮喜在后頭躬身跟隨,“娘娘,方才南陵侯爺托人來了個信兒,說是齊王府有了異動,好像齊王爺出京去了,也不知會去哪兒?!?/br> 宋翊眉頭緊蹙,“容景甫這是要去哪?還有誰跟著?” “昨兒個半夜走的,也沒說去哪。娘娘,您說會不會是去云中城了?”榮喜低語。 “去那干嘛?”宋翊冷笑兩聲,“那容景睿是個傻子,你去白獻殷勤。又有什么用?他還能給你在皇帝跟前美言幾句?讓容景甫當太子嗎?” 榮喜笑著頷首,“娘娘所言極是,只不過娘娘不曾聽說嗎?說是皇上應允了恭親王殿下在民間納了一名女子為側妃,還是恭親王世子親自寫的信。這區區一名女子,就讓不近女色的恭親王殿下動了這份心思,連帶著世子爺也跟著上心,只怕此人非同凡響?!?/br> 宋翊笑得嘲冷,“你這是拐著彎的告訴本宮,他容景甫是沖著蘇家那丫頭去的。青梅竹馬的,一下子失了寵,是該去好好哄一哄的。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到手的,也就沒什么可珍惜了?!?/br> “娘娘英明?!睒s喜行禮。 “去了也好,若是鬧出事來,本宮還能看一出好戲?!彼务葱Φ靡馕渡铋L,“皇上,最恨皇子們結黨營私。容盈是傻子,可齊王不是。所以嘛”她瞧了榮喜一眼,“讓南陵侯,看著辦吧!” “是!”榮喜畢恭畢敬的躬身。 寒霜殿。 徐婕妤與婢女初心一道,畢恭畢敬的跪在那里,承接宋貴妃讓人送來的布匹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還有些珠寶首飾的賞賜。順道,也給這冷清清的寒霜殿送了些奴才奴婢,恢復了她身為婕妤該有的位份享受。 在后宮而言,婕妤的位份很低,生了皇子還僅僅是個婕妤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不過這位徐婕妤卻好似有些不同尋常,不管外頭怎么看怎么說,她照樣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帶著婢女自食其力,不卑不亢。不爭寵愛,不爭位份。 冠在她頭上的,唯有四個字:與世無爭。 “娘娘?”初心不解,“好端端的。貴妃娘娘怎么突然就復了您的俸祿和” 徐婕妤瞧了她一眼,挽唇淺笑,“復了復了吧,沒有的時候也照樣過了,復了難道就過不下去?別瞎想,有就拿著,沒有也就罷了!莫要多言,莫要多心?!?/br> 初心頷首,“是?!笨粗忸^開始忙碌收拾的奴才和宮娥,心下明白少許。 等到主仆二人關上房門,初心才道,“娘娘,聽說五殿下去了邊關,月氏國蠢蠢欲動,會不會有危險?娘娘,就不擔心嗎?” 徐婕妤給菩薩上了清香,眸中微微黯淡少許,“身為皇子。肩挑重任,即便危險也不可閃躲。邊關動亂,國家不寧,這些都是他的分內之事。我身為母親,委實擔心,可不該攔阻。男兒當志存天下,豈可因私廢公?!?/br> 初心點了點頭,“這一次貴妃娘娘突然賞賜,只怕不是什么好事?!?/br> “再苦再難都過來了,如今景垣都長大了,我還有什么可怕的?”徐婕妤輕嘆一聲,“只可惜”她跪在了佛前蒲團上,初心小心翼翼的從菩薩的蓮花座下,一個暗格中取出了一面沒有刻字的靈位牌子,恭恭敬敬的擺在案前。 徐婕妤畢恭畢敬的行了禮,上了香,低眉時笑得有些寒涼,什么話都說。 “娘娘不爭不搶,不代表別人也會如此。宋貴妃如今氣焰正盛,來日若是毓親王當了太子,做了皇帝,只怕五殿下也難逃厄運?!背跣碾y免擔憂,“可若是齊王殿下做了太子,五殿下也是難逃一死的。這二人一個看似溫厚,一個心狠手辣?!?/br> 聞言,徐婕妤笑得淡然,“那就是命,是命就該受著?,F在就去想這些有的沒的,能頂什么用?我不過就是個婕妤,打從一開始我就明白,不可有非分之想。如今我能有之傍身已然是最好的結果,比起她”她望著那空白的靈位,“我已知足?!?/br> 人懂得知足,才能懂得珍惜眼前。 不知饜足,早晚會自食惡果。 初心攙起徐婕妤,“娘娘。這到底是誰???娘娘每日焚香,也不知” “如今,只能算是故人?!毙戽兼ヒ恍Χ^,顯然是不想再提,“初心,給我沐浴更衣。而后拿些錢打點一下,給我買些筆墨紙硯,這幾日我要抄寫佛經,別讓人來擾了我?!?/br> 初心蹙眉,“是!” 雖然心中不解,娘娘為何突然想起要抄寫佛經,但既然是主子的要求,初心自然得照辦。她跟著徐婕妤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打從冷宮出來,她就跟著徐婕妤了,是看著徐婕妤一路無爭的走到今時今日的。 沐浴更衣,帶著虔誠的心,抄寫佛經。 這幾日。徐婕妤都是如此這般照做的。 直到有一天夜里,徐婕妤才領著初心,悄悄的離開了寒霜殿,從棲鳳宮的側門進去。進去的時候,皇后孟世華還在佛堂里誦經,徐婕妤便跪在佛堂外頭靜靜候著,直至天色將明,佛堂的門才緩緩打開。 徐婕妤跪得有些久,腿又疼又麻,卻還是堅持著,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孟世華的跟前,畢恭畢敬的跪下,大禮參拜,極盡恭敬,“奴婢徐慧,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br> “你怎么來了?”孟世華放下手中的木魚,捻了一串佛珠走到內室。 徐婕妤顫悠悠的起身,緊隨其后,“多謝娘娘?!?/br> 孟世華頓住腳步,手中的佛珠慢慢的轉動著。輕嘆一聲,有些東西心照不宣,不提也罷,“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聰明。聰明的人,看什么都太透徹,看的太清楚。本宮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這些年苦了你?!?/br> “奴婢不苦?!毙戽兼ゴ怪冀?,溫順恭敬,“這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甘愿的?!?/br> 看似溫順,實際上卻倔得很。 清淺的吐出一口氣,孟世華輕咳兩聲,“別站著,說會話吧!天一亮,你就該回去了?!?/br> 徐婕妤溫和淺笑,“皇后娘娘恩典,奴婢感激不盡。如今,奴婢已無所求,惟愿娘娘身體安康,恭親王殿下早日恢復?!?/br> 一聲嘆,孟世華笑了笑,“你回去吧!” “是!”徐婕妤頷首,“奴婢這幾日手抄佛經,會一直祝禱,娘娘和恭親王殿下安康?!?/br> “有心了?!泵鲜廊A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其實你也不必刻意過來致謝,說到底本宮只是不想欠人情。老五前不久幫了一把,本宮還不上他,只能還給你了?!?/br> 徐婕妤一笑,“娘娘客氣了?!?/br> 兩個人女人,皆是一身淡然,置身佛堂之中,沒有太多的話語。在這深宮寂寞中,很多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出來了也許就會傳出去,傳得沸沸揚揚。所以,不說也罷! 橫豎,無所求。 離開棲鳳宮,初心提著燈籠快速在前面走,“娘娘怎么知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徐婕妤頓住腳步,黑暗中瞧不清臉上的顏色,輕嘆中帶著少許唏噓與悲憫,卻也笑而不語,什么話都沒解釋。 這宮里,本來就冷得很。 她這個歷經兩朝的女子,心知肚明得很。多冷的冬日都能過去,怕只怕心寒難醫,心病難治。朝廷上下蠢蠢欲動,遠離京城喧囂,未嘗不是最好的愛與選擇。 算算日子。恭親王的隊伍,也該到了云中城了。 徐婕妤嬌眉微蹙,云中城多么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