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和不知何時走到我跟前。

    我正巧打完第六個哈欠，掀起眼皮時眼里濕漉漉的，發現陸嚴和的面具已經被他自己摘掉了。

    巧得很，陸嚴和的眼睛估摸著和我的一樣濕，因為我不小心看到他通紅的眼眶。

    真可憐，沈一亭這是說什么了，能說得冰山大王掉金豆豆??？

    他人傷心時，我決定保持沉默。我一向秉持博愛的關懷，盡管現在看陸嚴和不爽，我也沒想去戳他剛開的傷口。

    于是我坐著沒動半分，靜靜盯著陸嚴和。

    “行了，我不會去找他了，”陸嚴和把手中的面具一丟，他明明看上去傷心得要死，聲音卻依然和從冰水里撈出來似的，“他徹底把我拉黑了。你滿意了吧？”

    什么叫我滿意了吧？

    簡直無話可說。

    這難道跟我有關系嗎？明明就是沈一亭自己做出的判斷，強加到我頭上做什么。

    “……”

    “怎么不說話，”陸嚴和扯起嘴角，冰涼又毫無起伏地說，“被我說中了?！?/br>
    “你別自己擱那兒瞎腦補好么，被害妄想癥似的，”我皺起眉，終于忍不住開口，“沈一亭把你拉黑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更何況他這樣做也僅僅是因為你一直胡攪蠻纏吧?！?/br>
    “……”

    這回換作陸嚴和不說話了。這才像是心事被說中了的樣子。

    燈光打在他的側臉，荒唐又熱烈，帶著孤寂的味道。我突然覺得這樣的陸嚴和也不錯，被情愛所遺棄，快點振作起來才好。

    良久后，聽到陸嚴和說：“我也不想這樣做?！?/br>
    應該還有后半句，于是我選擇沉默，想聽聽后面的內容。

    可陸嚴和沉默半晌，卻是什么都不說了，轉過頭來揚起下巴反問我：“你有喜歡過人嗎？”

    我想都沒想，直接說：“沒有?！?/br>
    陸嚴和聽到這樣的回答，似乎不意外，很輕地嗤笑道：“曲眠，如果你喜歡過一個讓你非常難忘的人，被丟掉的那天，估計也會變得和我一樣?！?/br>
    “為什么要說得這么難聽？被丟掉，愛情里的錯會只是一個人的錯嗎？”我翹起腿，話鋒一轉，“哦不過，我沒談過，暫時沒什么發言權。但是很可惜，我不會變得和你一樣?！?/br>
    我笑著說：“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某一個讓我非常難忘的人?！?/br>
    ［175］

    愛情是毒藥，這個是，那個也是。

    世界上不乏被丟棄的人，也不乏收獲真愛的人，但不幸福的總是多過幸福的，在我聽過的、見過的所有事件中，能夠從頭至尾永遠擁有愛情的，百分之一都遠遠不到。

    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擁有所謂真正的愛情——難忘的、刻骨銘心的、足以讓人拋棄一切去實現的，都不可能會有。

    生活本就是由再平常不過的東西組成，學習、空調、餅干、手機、窗戶、八卦和工作，而轟轟烈烈的愛情不在其所屬范圍內。

    平淡的感情已經十分難得，不必有那么一個令人難忘的人存在。

    如果她真的存在，那恐怕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176］

    暈眩的燈光下，陸嚴和眼里的輕蔑莫名變得更加明顯，他沒有反駁我的話，而是說：“以后你就懂了。沒經歷過這種事的人，當然能輕而易舉說出這種話?！?/br>
    “行啊，那你厲害?！?/br>
    我不喜歡他那套跟長輩似的說辭，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能有什么太多的區別？

    我這般無所謂地說，就引得他側眸看向我。

    “有什么厲害的?！标憞篮洼p輕說。

    下一秒，陸嚴和舉起桌上先前放置的酒杯一飲而盡，伴隨砰響又重重砸下，一套動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我甚至來不及阻止他。

    我忍不住提醒他，“喂，離開視線的酒就別喝了啊，萬一給人加了東西怎么辦？”

    然而某人呢，根本就不領情，好賴話在他此刻的耳中聽來估計都一個樣。

    “管得真寬?！标憞篮涂炊紱]看我一眼。

    他隨后就站起來了，不明顯的陰影蓋住我，好像因為一杯酒就變回了那個令人熟悉的陸嚴和，理智又冷清，但更多帶著的可能是麻木。

    陸嚴和理了理外套和頭發，抽走了一張紙，只留下一句：“我走了?！?/br>
    走就走吧，我拉長嗓子對他說：“慢走不送——”

    而后靜了幾秒，我摘下臉上的面具往卡座上一拋。

    面具落在軟凳上，沒發出任何聲音?？粗跓艄庀潞雒骱霭?，像少了什么東西似的，我突然覺得再次無趣起來。

    現在應該做什么？

    視線在周遭游移，好巧不巧看到舞池里扭動身體的于韓。

    嗯……跟于韓說一聲，然后也走了得了。累了，今晚早點睡覺。

    我正這樣打算著起了身，誰知剛說離開的人去而復返。

    “曲眠，”陸嚴和叫住我，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嘴里的話也同樣是，“沈哥在橙紅后門對面的烤生蠔，你過去找他?！?/br>
    “找他？”我止住腳，有點不太相信自己能從陸嚴和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然而陸嚴和微微點頭，很快把自己撇干凈，告訴我：“他讓你去的?！?/br>
    哦，敢情是沈一亭囑托陸嚴和的嘍？

    先前那還算不上三人一臺戲的場景結束后，也不知道沈一亭同陸嚴和說了什么，但我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這樣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