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薛行意看到的只有永繼的黑夜。 陰潮的墻角開著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琢兒正在看著它,聽到他們進來,眉目一展,雀躍的叫了聲爹爹。 薛行意被喊的辛酸,“活得跟所有人一樣?你是這么活的嗎?琢兒從小沒看過天,沒見過日頭,所見所聞所知所覺,都在這方寸之地,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誰說沒見過?!标懫铌柺莻€很講條理的人,“六歲,十歲,十二歲,你帶她逃出去的那幾次不是都見過了嗎?” 薛行意攥拳,熬了這么多年都平定不了他的恨意,陸祁陽有些頭疼,神色平淡地跟琢兒告狀。 “你爹一路都在對我發火?!?/br> 薛琢看向這位陸叔叔,她年紀小,是父親的老來子,陸祁陽年近七旬原本是爺爺輩,可從父親這邊論起來薛琢應該管他叫叔。 這位叔叔長得并不顯老,臉上褶子總比翟四叔他們少幾條。大抵不懂愛恨的人不知愁苦,心里沒有太多困擾,便能顯現出不諳世事的坦然。 她順從的去哄父親,“爹爹別發火,今日來看琢兒,該是開心的日子?!?/br> 薛行意每次見到薛琢情緒都十分暴躁,陸祁陽不認為這是源于他囚禁了他女兒,只是單純的認為他見了女兒就會心情不好。他討厭他對他發脾氣,一旦發的太大,就會更加控制他們父女相見的次數。 你幫我定天下,我幫你養閨女。她活著,能吃能睡,有什么好怪罪。 這是他的思維,沒人能懂,這種心智的人就像一顆空心的老木,遲鈍又直白,無情又無義。 他放任他們父女簡短敘舊,而后舊話重提,“姜梨身邊是不是多了什么人?!?/br> 薛行意剛為薛琢戴上一只銀鐲子,這是他親手刻的,除此之外還有發釵、簪子、湯匙飯碗。他手藝好,每次過來都會送她一些小玩意兒。 薛琢晃著手腕給薛行意看,薛行意笑了,可陸祁陽還在等他回稟,余光里瞧見這人都覺得厭! “是有一個?!毖π幸庾ブ畠杭毷莸氖滞蟮?,“這人姓付,鹿鳴山一戰殺了判無欲,翟老四跟他交過手,被他打過四顆封骨釘,你閉關期間他來找過我?!?/br> “做什么?!标懫铌枂?。 “策反,拉我入局,此人目達耳通,知道我是薛行意而非杜尋,想要借我之力,帶動三十六派及翟四斤等人,合力殺你?!?/br> “你是怎么回答的?!标懫铌柨纯囱π幸?。 “你覺得我是怎么回的?!毖π幸庥详懫铌栆暰€,他女兒在這里,命在這里,他能怎么回! 陸祁陽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你為什么總這么大脾氣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薛行意覺得再忍下去,五臟都要翻個面兒,“你殺我好友,囚禁我女兒,以卑劣手段奪下盟主之位,我該用什么態度對你,當你是至交好友,還是親兒子親兄弟?” 陸祁陽短暫回憶,“你只比我大七歲,做不了我父輩?!?/br> “我說的是大幾歲的事兒嗎?!” 他們兩個經常在薛琢這里吵架,薛琢習以為常地聽他們“說話”,埋頭把玩腕上銀鐲,內壁有些硌手,內里似乎嵌著什么東西,琢兒想轉下來看看,被與陸祁陽吵得熱火朝天的薛行意不動聲色地扣住了。 “我懶得跟你說話,現在就帶我女兒走!” 這當然是氣話,薛行意若是能夠完好無損的帶走薛琢,便不會呆在陸祁陽身邊十幾年了。 薛行意單方面瞪著陸祁陽,陸祁陽沒什么表情的去吃茶桌上的果子,薛琢感受著硌手的內壁,心里涼一陣熱一陣。 與此同時,身處南疆空心殿的玉陀螺正在思考怎么把顧念成這個沒用的老頭扔出去。 她養他有些時日了,終日只會吃睡,身體恢復的不上不下,落得個武功基本盡失,走路氣喘吁吁的毛病。今日不知上哪兒遛彎兒去了,累得像條跑了幾十里山路的狗,正坐在空心殿門口大喘氣呢。 玉陀螺揣著手走近,身上大袍比在外面還要繁復,行動之間揚起一串“叮鈴當啷”。 老顧耳力不行,走近才聽見鈴響,他抬頭向上望,很想告訴玉陀螺,養狗的怕狗丟才會在身上拴鈴鐺。不成想玉陀螺先發制人,張嘴就是一句:“今天天氣不錯,我把你殺了吧?!?/br> 她對他的容忍已經到達了極限,吃的多,走的慢,活像要在她這里養老,她看上去缺爹嗎? 老顧臉上沒見慌張。這種話她說了不止一次:今天下雨,我把你殺了吧。晚上多吃了兩口飯,把你殺了。廚子吃太飽,我看著生氣,把你殺了。 有時候連理由都懶得找,“我看你不想活了,把你殺了吧?” 他什么時候不想活了?無非是她看他不順眼,覺得他沒用。 老顧說,“你救了我,我也沒辜負你的搭救,當初不是說好了用瓊駑鼎的下落換我一條命么,怎么現在反悔了?” 付錦衾的身份是老顧在逃難途中想明白的,若是早知道跟姜梨在一起的是天機閣主,打死他也不會“造反”。不過這件事在當時仍然只是猜測,顧念成之所說瓊駑鼎在樂安,完全是為了騙玉陀螺救他。而這件事情,是直至姜梨帶人折返樂安,拆房子奪鼎才正式蓋棺定論的。 兩派斗得天昏地暗之時,玉陀螺和老顧其實也在樂安,這兩個人原本想坐收漁翁之利,沒想到兩位正主打著打著就鳴金收兵了,還一起去了東舟山。玉陀螺提起此事便恨得牙癢,“你這也算下落?除了知道瓊駑鼎在樂安,我們一無所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