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跟所有人一樣,他并未第一時間認出她,他追了出去,身上有傷,她明明可以殺他卻留了余地。 他癱倒在地,她驚慌失措地扶了他一把,他神志恍惚的去看她眼角淚痣,想起她之前說的。 “女孩子本來就是五彩繽紛的,今日在這兒描朵花,明日在那兒畫個紅點兒,你看我點在這兒好看嗎?” 她指自己的眼角,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在他困惑地眼神下與他拉開距離,點在了眉心。 “你會描花瓣兒嗎?”她說,“要不要來幫我添幾筆?!?/br> 他當然不會給她添,可那雙放大的柳葉眼卻在那時刻在了腦子里,他記得它的輪廓,記得它卷翹的長睫,和悠長的眼尾。 那日她若在眼角點下那顆淚痣,應是與面紗之上的這雙眼睛一模一樣吧。 這是他昏倒前最后的意識。 后來就是老馮救了他,他傷勢漸愈以后,第一時間去了曲沉茶館。曲沉的人說她母親病重,幾日前就出城去了。曲沉掌柜吳正義不知所蹤,小二覺得蹊蹺,只有林令不覺驚訝。 她說過她想扒了那個尖酸刻薄的小人的皮。 看來已經言出必行。 他來到她住過的那間房里,隱約能嗅出一點殘留的甜香。 她似乎只有身著南疆服飾時才會熏香,他在她房里坐了一個下午,想明白了很多前因后果。 其中就包括——門主是如何中蠱的。 下蠱需要時機,更需要時間,每一只蠱蟲都需要一個鉆進被施蠱者身體里的契機,這個機會只有親近之人才能辦到。 姜梨只對他們五個從不設防,就算是顧念成給的東西也未必會接,所以柳玄靈就給了林令一只荷包,說這包里有為人安神定氣的草藥。 她說,“這是我們老家的偏方,我也不知道具體有些什么,只知道是草藥。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教我說書的那位先生脾氣不大好,他有心悸的毛病,生氣便會引發舊疾,我不知道這法子跟你們掌柜的對不對癥,反正我師父帶上之后很少再犯病了?!?/br> 林令拆了那袋子,倒出來,仔細查看,都是一些細碎的干草,甚至沒有任何特殊的味道。他不知道那草叫銅錢絲,是誘引實心蠱的最佳良藥。 他把荷包放到了身上,不知道那蠱蟲是在他確認無誤之后,嗅著氣味爬到荷包里的。 他照例在她那兒聽了一段書,她心滿意足地看到食心蠱鉆入了銅錢絲袋,蠱蟲進入以后會先吃掉銅錢絲,而后才會在感受到饑餓之后鉆進人身體里。 她說這樣東西最好壓在床頭被褥底下,越跟人親近越能治病。 五刺客進出姜梨房間是不會被懷疑和盤問的,他很自然地把荷包壓在了門主床頭,沒告訴她,他為她尋了一個偏方。那段時間姜梨極度敏感暴躁,最忌諱聽到治病二字,連付公子都不太敢觸她的眉頭。 再然后,便是一個無人察覺的過程,食心蠱吃光了銅錢絲,饑餓難耐,鉆出荷包,穿破沉睡的姜梨的皮rou進入到了她的身體里。 而他,全程就像一個被隨意cao縱的傻子,若非阿南事后提到這種草,根本想不到這世間還有‘置絲引蠱’的方法。 痛苦和懊悔割進心里,原來門主吐的每一口血都與他有關,可是林令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向門主請罪,他抱了一定找到柳顧二人的心。他愿意以以死謝罪,但是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抓到那兩個罪魁禍首。 可是很意外,她對他說過那么多次謊話,這次居然真的逃到了府陳縣。 林令是在一間破廟里看到的柳玄靈,廟里亮著幾盞孤燈,廟外是傾盆而下的急雨,林令進去時柳玄靈正靠在墻角小憩,沒戴面紗,也沒穿南疆服飾,她穿得極其樸素,身上有狼狽逃難的痕跡。跟在她身邊的手下只有六七個人,有人認出了他,迅速擺出防備之勢,相繼拔出悍刀。 刀身出鞘的聲音讓柳玄靈蹙了眉,似乎料到今夜不會太平,緩慢睜眼,愣了一下,又似乎沒想到追來的是林令。 燭火搖了兩搖,雨大,風也大,林令把門帶上,將視線落在了挨著柳玄靈放置的一卷草席子上。 那席子虛掩著,卷著一個人,人身上裹著一張破舊的棉被。林令在席子一端看見了一頭花白的頭發,和衰敗的半張老臉。 是被姜梨打傷的顧念成。 林令對著他邁步,柳玄靈臉色一變,迅速擋在顧念成跟前,急喚,“林令!” 林令順著她的聲音看過去,有一瞬間的不解。 南疆蠱師柳玄靈是以音色“攝魂”的。鈴音做引,cao控對方“神志”,傳聞里她有一副柔美的好嗓子,他從未聽過她用正常音色說話,得知她身份時也以為她的“粗嗓”是偽裝??伤F在仍是低啞的“老嫗”之音。 “我這嗓子損了,好不了了?!彼Φ蒙n涼。其實可以不說實話,用她的銜音靈半真半假的糊弄幾招幾式,再找機會逃走??墒遣恢獮楹?,很想讓他知道她的慘況。 也許是想讓他對自己念幾分舊情?也許...暗中期盼過他對她的不同。 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他若是也趕盡殺絕,她只能是死在他手里。她想賭他的不忍心。 林令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柳玄靈感覺得出來,他并不信她。一個被利用欺騙過多次的人,不可能再對另一個人存有信任。 “真是?!绷`自嘲一笑,竟生嗔怪,“難得說點什么真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