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沖打在身上的水珠忽然“?!绷?,頭上多了一把擋去一切的油紙傘,傘下多了雙皂色長靴,一闕清冷沉靜的蒼色衣角。 “下雨了?!笔歉跺\衾的聲音。 她想說我知道,可你更不該出來受這雨里的風。 結果他說,“傻子都知道往家跑?!?/br> 荒涼惆悵的情緒在心里翻了個身,輕而易舉地讓她找回了往日的熟悉感,她斜著眼睛向上看他,“說我不如傻子?” 面前的姜梨像頭在水里撈出來的小獸,眼型生得單薄無情,原本是有幾分兇相的,此刻卻揉成了兩只爛桃。 付錦衾神情錯愕了一瞬,“哭了?” 姜梨揉了一把眼睛,聲音如在甕中,語氣卻厲,“沒想到我這種惡人也長了心?旁人因救我傷得半邊胳膊都快沒了,我掉幾滴眼淚不應該?” “你說誰是旁人?”付錦衾皺眉,聽出她有吵架的意思,“你出來干什么,付記那么大裝不下你?” “你說我為什么出來?你安排天機營的人進城,是防備我翻付記,吩咐折玉留守,是看我打算如何行動,調那么多暗影守著房門是為什么?” 他們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直接蹲在墻腳各處,她今日進出過房門幾次,只要手里拿了什么東西,一定會被他們追著盯緊。 “一個和面的盆!”姜梨跟他比劃,“其忍要蒸饅頭,讓我幫他帶過去一個,你知道他們追著盯了多久嗎?” 付錦衾眉頭皺得更深,“上次醒了不是鬧著要搬家?” 他下的命令是姜梨只要動行李就扣下來,暗影大約是在思考和面盆算不算行李。 她蠱毒剛散,他還受著傷,若她還像上次那樣鬧著要走,他是當時就攔住還是治好了再去拎回來。 我像個缺心眼的孩子嗎,遇上事兒就“離家出走”? 姜梨郁著氣道,“上次我是因為突然清醒,需要時間去反應才走的,這次——” “這次又想干什么?”付錦衾更想知道的是這次,她打算干什么。 傘骨之下是付錦衾少見的帶著病容的臉,姜梨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擰了擰裙角的水,站起來說,“我病剛好,不能受風,進去再說?!?/br> 房里依舊是藥味,兩人這段時間交替“生病”,像要離不開這味道了一般。 外傷姜梨有經驗,過了藥效就會疼上來,姜梨暗暗算著時辰,估算著自己能用多少時間說完想說的話。 她想控制在他藥效前讓他歇下,其實有心看看他的傷處,行動遠比想的快,已經熟練地翻起付錦衾的衣袖,落在打著活扣兒的紗布上。 付錦衾靠坐在羅漢床上,看她要伸手又踟躕的狀態,直言道,“拆了會纏嗎?” 言外之意,你那手藝跟我似的,拆下來就為讓你看一眼,剩下這條胳膊怎么辦,晾著,還是把忙活到大半夜的醫者叫起來包扎。 姜梨覺得他說得對,可付錦衾的態度讓她非常不滿。 她搬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定,曲著眼睛研究他,“你放任他們讓我來找你,就不擔心我在這時對你出手?” 付錦衾正在整理被姜梨動亂的活扣兒,聞聲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意思表達的很明顯。 眼睛腫得像剛給我上過墳似的,真要動手還用跟我商量? 這人把她看得太透,透得她惱火。 姜梨卸下腰上荒骨劍扔到他床上,她現在看見這把劍更惱火!若非他忘記卸劍,他們此時此刻還不是這般境況。 “我是個糊涂人!”她對他說,“初入樂安之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從頭到尾都清醒,就算在此之前,囂奇門沒有流露出奪鼎之意,以你的精算,加上對我的了解,不可能沒猜出我有奪鼎的可能。你是能看得到今日的人,為什么跟我一起犯糊涂?” 他們的關系本不該如此,她要奪鼎他要守,應是毫無相識,完全對立的關系?,F下鬧成這般,她不忍,他不守,他剛為了換回她一條命傷了半條胳膊,讓她怎么辦?! “你管這叫糊涂?”付錦衾冷笑,他不是沒對她動過殺心,馮記門外,他勸過自己狠心,交赤林內動過殺意,棺材鋪那夜,她將自己的脖子送到他面前,說付錦衾,你身上有點心味。 她“赤條條”地落在樂安,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掉進他周而復始的生活里,她在他心上“作畫”,為他做燈,毫無保留的闖進他的生活。 他初時愛她嬌憨直率,知道身份以后憐她流離孤苦,憶起過往時,她伸手向上抓,那張掙扎著不想被拋下的模樣,跟幼時他被父親扔在上淵山的自己那么相像。 付錦衾閉上眼,“你如今倒是比我想得明白,若你是我,你待如何?”他睜開眼,一瞬不瞬地看向姜梨,“便如現在,你該用劍指著我,逼我交出瓊駑鼎。亦或是用我的命要挾付瑤,讓她取鼎。你怎么不做? 這是你最好的時機,現在不動,待我恢復,就有場硬仗要打。難道要棄簡從繁給自己添麻煩?姜門主不是不精于算計之人,南戶刺客雖少尤精,即便來的是天機營的人,以你現在的身手,抵擋不過?” 付錦衾字字句句打在姜梨七寸上,她做不出來,所以今夜孤身而至,可她總要給自己找塊臺階,總要為現在的不忍找一個理由,“我這人雖惡,卻有顆知恩圖報的心,你放棄過除掉我的機會,我如今還你一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