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那點內力經不起久耗,簡單說來就是一口盛水的淺碗,飲盡便竭了。 付錦衾眉心收得很緊,要不是她臉上有傷,想把這人使勁兒揉搓一頓。 “你跟她動什么手?!彼恢雷约含F在的內力三成都不足嗎? “新仇舊恨還管為什么?”姜染莫名。 可把你能耐壞了。 付錦衾沉著臉沒理她,一只手捻扣子,修長手指攀在領緣上,穿的是件月白瑞獸紋圓領袍,姜染偏過頭細看才發現他領口的扣子松了。前襟開了大半,估計是之前拖她時被她掙掉的。她躍躍欲試地想幫他系,可惜掙開的不多,手剛搭過去就系完。 這虎狼似的崽子也不知道從哪座山上下來的,一眼看不住就鬧事,“四肢”還沒恢復齊全就跟誰都敢干一架,非得關鐵籠子里拴上才能安生? 扣好了才面向她。 “疼不疼?” 她見他生氣了,氣焰倒是消去一點。 “不疼?!?/br> “疼你也不知道喊!” 付瑤下手沒輕重,姜染手臉各處都有傷,他大致看了一遍,抽出一只方帕,替她擦臉上的血。 她由著他擺弄,嘴里咕噥著,“誰讓她不讓你跟我玩兒的?!?/br> 最氣的還是這一樣,說到恨處從懷里翻出一塊白糖糕,皺著臉一口接一口的咬著吃。 付錦衾擦血的手一頓。 “你哪兒來的白糖糕?”她不是去買糖瓜的嗎? 姜染囫圇吞棗的吃,說不知道,“可能剛才打架的時候掉袖筒里的?!迸眯洹皵€貨”,半個口袋似的,打翻的攤子各式各樣都有,她說,“我右邊袖子里還跌進只包子,你吃不吃,我分你一半?!?/br> 他沉著臉連她手里那塊兒一起拿下來,要不是擔心養成某種不好的習慣,甚至想把她嘴里那口也摳出來! 能看得見的地方都沒大傷,看不見的他也不便細看,擦凈了血便沒再管了。他身上沒帶藥,蹙著眉思索給她用什么藥好,金創肯定少不了,主骨草,龍舍丹,還得再下幾副消腫的方子,里外都得調理,小傷也得養十天半月。 他cao的心,不說出來旁人永遠無法知曉。 太陽在樹下剪出一堆碎影,連帶兩人的影子一起圈入其中,付錦衾的衣角被風掀動,打在姜染的袖子上,像主動伸來的手。那料子流光飛影,細看之下是月白緞子的底子織了水云暗紋,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慢慢回過味來,發現付錦衾已經很久不曾這般跟她“置氣”了。 置氣好,置氣的才不是外人。 她向他身邊挪了挪,手沒松,甚至孩子氣地準備將兩人的袖子系在一起,打成一個結。 他知道她這些小動作,視線落在糾纏的衣角上,聲音卻仿佛游離天外。 “不是付瑤,是我自己要收心?!?/br> 付瑤的顧慮有理,也得他愿意聽才行,他比所有人都清醒,都懂得趨利避害,只有在她這里他放不下,所以才讓一切變得復雜。 姜染打結的手停住了,微微絞著衣料,“為什么要收心?!?/br> 心到了哪里要收回來。 他好笑似的看看他,眸色幽幽,勾子似的定在她臉上。 “你不知道在哪兒嗎?” 這一眼簡直像是在人心上啄了一口,又疼又癢!他要拆開說話,山中霧散,是要她還回來,還是就此給她。 “你知道你是誰嗎?”付錦衾再問。 姜染不知道如何開口,付錦衾卻笑了。 他又是誰呢? 一個看似逍遙恣意的點心鋪掌柜,終其一生都要守護一樣死物,他這類人不能有朋友,不能有知己,不能有敵人,既要防著外人,也要防著自己人。假圖之爭只是冰川一角,即便毀去所有,也斷不去那些張牙舞爪的念頭。他注定要在這種風雨欲來里顛簸一生。而她又比他好過多少,一個在天下令手里跌跌撞撞撿回一條命的孩子,一個身負霧渺宗滅門之仇的孩子,醒了以后會去做什么。 她要的是這天地逆轉,而他要的卻是粉飾太平。 付錦衾忽然好奇一件事,“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當然知道!”只有這個問題,是她能夠毫不猶豫給出答案的,“我愛拈花弄月,喜歡出挑臉孔,唯獨對你不同。我有垂涎之心,親近之意,不止于欣賞。我不再看林令洗澡,不端詳那些花紅柳綠,我還拒絕了張進卿?!?/br> “張進卿?” 她在他臉上看到一句話。 他也配! 姜染咧著嘴笑了。 你說喜歡一個人有多難?要在萬千眾生里尋出最合眼緣,最合心意的那一個,你不知道他在哪座城池,亦不知道擦身而過是否就是錯過。 你說喜歡一個人又有多容易?只要找到了,便是桀驁輕狂喜歡,縱性兒撩人喜歡,甚至這雙眼睛看人時拿捏的分寸,都恰到好處。 她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可是偏巧喜歡他的復雜。 佛前一縷松竹香,既有菩薩相,也有惡鬼相,一人生為兩面佛,一手為生,一手為殺!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他還將是她未來不得不破的一道門,現在所有的甜都是未來苦澀的追憶,可若事事都有先知,便沒那么多曾經的故事了。 她嗅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兒,為了證明之前那些話屬實,還從懷里掏出一只荷包。她想留他的心,在她還能簡簡單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