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靈說,“那可真夠嚇人的?!?/br> “誰說不是呢?!彼龔牟徽f謊,所以平靈信以為真,她騙過了她,就像騙過了自己,平靈給她梳妝,換衣,她對著鏡子打量。 里面的人神色略顯呆滯,不及夢中人濃烈鮮艷,可她艷得像血,她寧愿素面朝天。 她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鏡子里的人說,“這才是人間該有的顏色?!?/br> 平靈笑了,她也笑了。 她是棺材鋪掌柜,活人來了,她迎,死人來了,她送。 這生意是沾著人氣兒的,白花花的銀子換做漫天紙錢,樸樸素素的木頭,伴枯骨長眠。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面更鑼和一只更鼓,是樂安小城里腳踏實地的報更人。起手抓住掛在胸前的荷包,那里面裝著她報更的銀子,昨天剛拿到,包在荷包里捂得正熱。她為這點踏實竊喜,也被這種踏實焐熱。 她對平靈說,“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br> 她要請付錦衾到燕歸樓吃飯,有rou有酒的那種,不論那些經脈如何跳動,她都只想留在安定里。 可惜今日來得不巧,剛到付記門口就趕上付錦衾出門。 碳色氅衣在石階上掀云而下,無論何時都有金石般端正舒朗的氣勢,光色燙暖,有人率先走上馬車為他掀了簾子,褐色筒靴在衣闕前一閃而逝。 姜染沒來得及跟他說話,圍著馬車繞了半圈,不死心地掀開一側車簾。 “你要往哪兒去,什么時候回來,我剛領了銀子,請你吃好的去?!?/br> 車窗里探進她的腦袋,無論什么時候都這么無法無天。 他抬起眼看她,早在余光里見了這個小人兒,他有意視而不見,她卻一門心思橫沖直撞。 心里匯進一點澀意,面上反而淺淡平常,靠在引枕里懶倦一笑。 “姜掌柜的盛情,付某心領了,今日外出有事,吃飯的事下次再說吧?!?/br> 姜染眉尖狠狠一皺,帶著疑問打量他的臉,他從沒跟她說過這種客套話。 她抓著窗子說,“我剛領了銀子,你看看,這是我打了兩個月更拿著的,你若是要出去,就告訴我何時回來,你這么跟我客套,我心里怪不舒服的?!?/br> 她給他看她的荷包,像個特意跑來邀功的孩子,他捻著佛頭珠子看她,每一顆都在手下輕輕地用力。他淡垂下眼,暗暗自嘲,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有這樣的一天,卻終究要硬起心腸。 “說不準,可能三五十天,也可能十天半月?!?/br> 所以你別等,也用不著等。 馬車隨后被牽動,她的手漸漸攀不住窗沿,依舊傻傻跟了幾步。 “那我就等你十天半月,這錢我不花,能買壺好酒,三四樣好菜?!?/br> 他沒回話,珠串在他手里遭了難,捏緊一顆硌在手里,兩廂都疼。 車轅在地上滾過幾個來回,姜染一路目送它消失在街角,踮起腳尖張望,像丟了同伴的小孩子。 “他這是怎么了,病了,急著尋醫問藥,還是遇上了什么難事?!?/br> 她這么想就這么問了,被她問到頭上的折玉也自糊涂,付姑奶奶來過之后,他們閣主就不怎么過問酆記的事了,私下想來,許是要收心?覺得長此以往有失體統?也許是——誒,不交往的原因太多,他們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一個是天機閣主,一個是混世魔王,他們雖然不知道姜染的來歷,但她絕對不是正道一類,這樣的兩個人,怎么想都不會有以后。 天涯知己,亦或是紅塵一雙?瘋子現在瘋,好了以后會是怎樣一番模樣,兩人現在處的好,往后變天了是不是得翻臉。 這些話他哪句都不能跟姜染說。 姜染沒從他嘴里要到結果,猶自站了一會兒,便回酆記去了。 到底是怎么了。 明白人有明白人的顧慮,糊涂人有糊涂人的難受,她那一腔子血是熱的,吃什么,點什么酒都想好了,他卻不領這份情。難受從心縫兒里絲絲縷縷地漫延,漸漸便發展成了堵得慌,她坐在后宅里嘆氣,無人可訴,便拉著平靈念叨,“付錦衾不肯見我,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沒承想平靈竟然真的知道,一臉篤定地說,“肯定是生您氣了?!?/br> “生我氣了?”姜染摸不著頭腦,“他生我什么氣?” 她沒惹過他啊,她對底下人吆五喝六,從沒對他甩過臉子,他脾氣不好,她哄他,她得了銀子還想請他。她心心念念除了生意就是他。 “我就差掏我的心肝給他下酒了?!彼闹目谡f。 這里邊委屈,還堵,越拍越委屈越堵。 平靈正在院子里曬被,剛抖落開就被焦與搶了活。她也沒跟他搶,轉過臉對姜染說,“您不知道您砸了林大人之后,林大人的夫人就找到付記去了?那動靜鬧的,就差動手了。您說您砸人干嘛非得叫上付公子,那可是正經八百的親屬關系,林執的內弟,您讓他砸他,往后還怎么處?!?/br> 平靈很早就跟焦與調查過付記,付錦衾與付瑤、林執這層關系,他們比姜染知道的早。除此之外,他們還知道他們過去是做鏢局買賣的,付家上至付錦衾、付瑤,下至伙計都會些功夫。付錦衾想讓他們知道都簡單明了的擺在了明面上,酆記的人入世不深,頭一遭進市井,能查探到的便只是這些了。 姜染壓根沒想過以付錦衾的身手會躲不開衙門的人,而且,“他是陪我去的,他又沒砸,他姐憑什么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