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年
4月20日的華沙,全城街道都掛滿了紅色卐字納粹旗幟,幾乎所有的標志性建筑前都張貼上了希特勒的巨型半身像。 雖然這個人的生日對俞琬來說并沒什么特別意義,但今晚,鏡子里的女孩也特意換上了用巴黎新來的中國絲綢定制的鵝蛋藍晚裝裙,烏發低挽,配以藍寶石嵌珍珠星輝發飾。 因為她就要隨克萊恩去觀看柏林殿堂級歌唱家主演的《尼伯龍根的指環》。 高大男人身著黑色軍禮服出現在臺階下,他把手伸向輕盈走下來的女孩,武裝帶上的軍刀熠熠發光,整個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劍。 轎車緩緩駛過華沙街頭。 “在柏林的時候,有聽過他們的歌劇嗎?”坐在車上的時候,克萊恩問道,他輕攬著女孩看向窗外行進的慶典游行隊伍,手指正一下一下叩著皮座椅。 女孩今晚rou眼可見的興奮,眼鏡亮閃閃的:“他們單人的都有,但合作出演今天還是第一次呢?!?/br> 她還記得看洛倫茲的《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那次,是16歲她剛跟著父親到柏林的時候,那時,中德軍事合作緊密,父親作為委員長特使,便被安排在了能俯瞰整個劇院的外交包廂。 那是她第一次聽德國歌劇,父親曾說,德國歌劇的特點就是深沉,音樂和劇情都充滿了哲學思考。她當時完全明白了——即使那時她德語還不太好,但他的歌聲在劇院穹頂回響,那種悲傷和渴望,能超越語言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他唱到那段‘愛到死’時,我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他的歌聲真的太美了….”女孩抓著他手臂,一路上小嘴叭叭一直說個不停。 男人很少看見她這么雀躍的樣子,笑著刮刮她挺翹的鼻頭,偏想逗逗她?!澳沁@回,要是再看著看著就哭鼻子,我就只能半場把你背起來抱走了?!?/br> “我才不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迸⒖粗菤夤墓牡纳袂?,卻在克萊恩含笑的注視下紅了耳尖。 她內心就是個小孩子,男人摸摸她的小手。 今晚歌劇之前的序曲將會很特別,這是他和君舍那家伙聯手送給元首的生日禮物,他很期待打開這禮物的一刻。 其實上了戰場,克萊恩也很多年沒聽洛倫茲了,所以他也同樣非常期待序曲之后,和女孩一起欣賞瓦格納歌劇的慶祝時刻。 ————— “親愛的,這是為慶祝我們認識一周年?!?/br> 棕發男人有一雙極迷人的眼睛,他湊近了金發美人的耳際,從鏡子里看著她慢慢睜開眼睛,化妝臺上的藍絲絨禮盒呈現在她眼前?!罢埓蜷_它吧?!?/br> 男人嘴角噙著她再熟悉不過的慵懶笑意。 索菲亞雙手微微顫抖,一年了,整整一年,這一年過得實在太快,連她都快不記得自己正是在去年4月20日,那個惡魔的生日那天,在華沙各界慶祝宴會上,“邂逅”的君舍。 她并不是什么富商遺孀,在這之前,她是華沙大學德語系的學生。她自幼父母雙亡,是叔叔撫養她成人,叔叔是本地頗有名望的律師,故而物質上,她從小也算衣食無憂。 可在叔叔家里,她仍是寄人籬下,叔叔對她好,可嬸嬸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對她日漸冷言冷語,她的目光總像把鈍刀,無聲切割著她—畢竟,她算是一個外人。 她早習慣了在餐桌上沉默,在家族合影里站在邊緣,在堂弟妹的歡聲笑語里,當個安靜的背景板。 不出意外的話,她打算在大學談一場戀愛,或者在舞會上尋到伴侶,找個可靠的丈夫,尋到畢生的依靠,組建一個不必再小心翼翼的家。 可這一切平靜的生活和計劃,都在1939年德國人侵略波蘭那一天打破了。 她記得在他們所謂的“閃電戰”里,華沙遭到轟炸,她當時在上課,躲到教室的課桌底下才逃過一劫。她更記得,回到叔叔家時看到的景象——那里已經被夷為平地,她看到披頭散發坐在廢墟上慟哭的嬸嬸,還有的堂弟堂妹的已經殘缺不全到她差點認不出的尸體。 嬸嬸在這次轟炸之后,就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時哭時笑,而叔叔在波蘭被占領后,因拒絕成為當地精英階層中的“合作者”,被納粹逮捕準備送往達豪集中營。 幸好那時,一位投靠德國的波蘭民兵看守曾受過他的幫助,他才得以找機會逃脫。 在那之后,叔叔不再是風度翩翩的律師,他成為抵抗組織的成員,過上了在陰影中行走的生活,而失去了生活來源的她,被迫中斷學業,輾轉打零工求生。 直到那天,叔叔突然找到她,和她說,或許她可以幫他們做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