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計劃
那是一份名叫“蘭計劃”的,日本人籌備接洽并誘降的中國將領及高官名單。 她并不是重慶的正式特工,如果硬要說,只能屬于一個叫做“飛鳥”的半拉子后備組織。 四年前,參加完父親的公祭大會,目睹山河淪陷后滿腔的抗日熱情,在戰爭中失去至親的悲憤,和極力想要擺脫身為中日混血面臨的質疑的她,找到了父親的朋友,也就是軍統局局長。 那位有著突出顴骨和銳利眼睛的叔叔,實在拗不過亡友之女的一再懇求,才許她簽下了一份申請。 “飛鳥” 只接受過最基礎的特工訓練,平時也和普通人無異。也只有在當地組織全都撤離、死亡或者失去聯系時才會作為”萬不得已”的選擇,以事先安排的新身份開啟特工工作。 為保密和安全需要,這些不在正式編制的“飛鳥”們不但不知道自己的上線,就連接頭人都需要他們自行聯系見面,對方收信后會按組織提供的照片親自確保是本人,再當面遞交情報。 而俞琬這只“飛鳥”被啟用,一切都起始于去年在柏林家中收到的一封有著特殊記號的水電單。 她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上面用隱形墨水寫的數字,如果用組織給的密碼本翻譯之后,則是一份名單,一份包含著擬策反各地軍閥頭目和國民黨高層名字的,能影響遠東戰局的名單。 這也是既1940年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實施梅計劃,成功誘降國民黨第二號人物汪精衛后,即將發動的第二個大型“以華制華”行動。 “蘭計劃”的啟動時間,正是今年五月。 她不知道為什么這樣重要的情報偏偏會出現在千萬公里外的柏林,而不是南京、上?;蛘邧|京,但她知道那個神秘人聯系到她,是真真的萬不得已。 自從1942年德國正式承認汪偽政府,重慶政府大使館不得不整體撤離,外交官也隨之遭到驅逐。蓋世太保作為“見面禮”,逮捕了所有以外交身份從事情報工作的中方人員,這其中也包括了軍統局原本在德的正式特工。 她手頭只有蘭計劃里那13個名字和密碼本——都記在腦子里了,她只知道接頭方的巴黎通訊地址,看名字,是一家華人經營的絲綢貿易商行。 自從1938年歐洲戰事初起,柏林的國際電報通訊就受到蓋世太保的嚴密審查,她原本是為了避免消息被攔截的風險,也為更快找到接頭人,才選擇自己直接去巴黎的。 后來輾轉到了波蘭軍營,這里和集中營一樣采取封閉式管理,連只鳥都飛不出去,她前段時間還偷偷去放軍事電臺的營房外轉了幾次,卻發現那里全天候有人把守,她根本無法接近。 她也一度想過依靠與克萊恩的關系。 他是喜歡自己的,她知道,但他也是納粹黨衛軍,一旦被他察覺到她利用他,她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無論是被交給蓋世太保還是被扔回集中營,總之,他會不要她的。 那么如果能通過華沙市內的電報局聯絡接頭人呢? 俞琬在一家咖啡館坐下,透過落地窗望向對面的電報大廳。本應該熙熙攘攘的地方門可羅雀,墻壁上掛著巨大的卐字旗,穿著黑制服的士兵們端著槍來回踱步。 每個人在進門前,都提前拿出證件接受身份檢查,而柜臺的那一頭,則是兩個蓋世太保仔細核對著每一份電報的內容。 “小姑娘,你是想發電報給家人嗎?”是蹩腳的英語。 鄰座的銀發老太太見到這女孩的東方面孔,一看就是留學生模樣,便想到了自己在維也納學音樂的小孫女。 俞琬趕忙搖了搖頭。 “我孫女在維也納,可我們已經三年沒聽到她的消息了?!?nbsp; 她低聲道?!拔覀冞@樣的普通人,是不被允許給國外發的電報的,連寫信都不行?!?/br> 因為會被那幫狗納粹當成抵抗組織秘密串聯盟軍勢力的渠道,老太太沒再往下說。 俞琬的心涼了半截——這里的情況只比柏林更糟。 華沙春日的天氣瞬息萬變,女孩垂頭喪氣地打算走回裁縫鋪,那是和司機事先約好的地方,全然不知外面已從晴空萬里倏然到了烏云大作,天不一會兒就黑下來。 伴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如瀑大雨順著狂風嘩啦啦落了下來,俞琬這才發現自己沒帶傘。 女孩踩著水花,沿著街道旁的遮陽蓬一路小跑著,終于到了裁縫鋪對面,可面對著面前如簾的雨幕,她發現自己還是過不去了。 剛剛跑得太急,她現在只能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著氣,裙擺隨風雨飄曳,露出潔白纖細的一雙小腿。 不知何時,面前的雨幕突然消失了,俞琬有些奇怪,她緩緩直起身,看到一個身著灰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她身旁,手上穩穩撐著一把黑傘,眼神卻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他沒有說話,那只帶著“SD(秘密警察)”袖標的手,只是十分紳士地將傘向她傾斜,雨點打在他的銀線肩章上,浸濕了布料。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街邊,他應該是剛從那下來。 *德國入侵波蘭后,波蘭的通信系統被全面接管。民間電報的發送和接收都受到蓋世太保和軍方的嚴密監控。普通民眾幾乎無法發送電報到外國。只有經過特別許可的個人或機構(如德國官員、合作企業或中立國外交機構)才能發送國際電報。 考慮今晚周末加更,求珠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