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陳飄飄沒答。 “可你有沒有想過,前提是‘組里的人’?!鼻f何將頭發薅到頸邊,“而你是不是組里的人,在于她的一句話?!?/br> 陳飄飄把抿著的嘴放開,發出微弱的彈響。 莊何說的很現實,也很輕巧,因為這不是應該被科普的概念。演藝圈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圈子是分三六九等的,從底層爬上來,第一課叫做“認識階級”。 還是網紅時,陳飄飄逛到有短劇招人,她給藝人經紀發簡歷,人家理都不理,連個回復都沒有。后來她才知道正側后三張標準照是自薦的基本,沒有人教她。 再后來被篩選,一是看三大院的科班學歷,二是看橫屏經歷,連拍豎屏的,都不大看得起豎屏。 “你知唔知阿田點解要幫我?”莊何用粵語說,講得很低聲。 一般她說比較私密的消息,或者認為感情會影響到她的專業判斷時,會用粵語減輕語氣。 “當初她在港城,有一段不太光彩的經歷,我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后來她轉到江城發展,也跟老朋友都斷了聯系?!?/br> 兩邊都知道,莊何再找來,是想用舊人情了,而且還是有黑底子的舊人情。 這種關系只能用一次,莊何用在了陳飄飄身上。 “我的這部分放一邊,公司因為你的空檔,至少大半年沒有拍劇收入進賬,其他曝光也會減少,年底的綜藝常駐也推掉了?!?/br> “如果你現在被換人,乜都冇喔?!?/br> 資源要對檔期,不是想接立刻就能接的,演員培訓班招生也過了,陳飄飄家里蹲??? 莊何拖著嗓子道:“不講話,就是我說的你都懂?!?/br> 陳飄飄動了動膝蓋,眼神失焦似的望著床面。 十來秒后才問:“那怎么辦?” 嗓子啞啞的,像渴了幾天的小狐貍。 這話看似是示弱,實則在賭氣,莊何很懂她。陳飄飄向來有主意,從不會問別人,怎么辦。 “你問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如果是我就好辦了,低頭,道歉,你能做到嗎?”莊何輕飄飄地說。拿起另一部手機,回消息。 “有句講句,我不會把ex關系處理成你這樣,哪怕再給她睡多幾次,我都會令自己留下來?!?/br> 莊何開玩笑。 陳飄飄躺在床上,仿佛缺氧卻又毫無求生欲的魚。月光照進來,一半被床接住,一半掉在地上,但沒有人會可惜地撿起來,因為人們并不缺乏月光。 她想起自己和陶浸在大學宿舍,睡在對床聊天的時候。 那時也有掉下來的月光,年輕的她們也不珍惜,因為以為會地久天長。 入圈以來,她很少有這么無助的時刻,莊何的話像生銹的鋸子,來回拉扯時很麻木,過一會兒才知道疼。 莊何在拿自己舉例,同時也在暗示陳飄飄低頭。向陶浸低頭,或者說,向這些她們有求于人的資源掌握者們低頭。 這無疑是名利場的規則,可對方偏偏是陶浸。 陳飄飄說陶浸看不起她,這件事在幾年前就已經被她論證過。 那時她想掙錢,當網紅,做直播,有時直播間會有不太禮貌的言行,陳飄飄熟練地拉黑或者無視,在結束直播后,刷到陶浸的朋友圈。 沉靜高級的劇場環境,字字珠璣的專業劇評,參展、聽音樂會、和在新聞上才能看到的藝術家們見面,她說,有一個朋友畫廊開業,她去參加了,想到用油畫的靈感來融入進話劇舞臺設計。 陶浸說的那些畫作,陳飄飄也聽不懂,和剛來那天聽到她舉例經典劇目一樣,聽不懂。 不是她不愿意做功課,也不是她缺乏藝術品位,她忙著學習和賺錢,沒有時間跟上陶浸。 學生時代,為陶浸的松弛感著迷,長大以后才意識到,人的緊張和忙碌并不取決于自己,大多數人松弛,是因為金錢和環境令她們松弛。 自卑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作祟的,有的人自卑表現為畏畏縮縮,陳飄飄表現為強烈的自尊心。 她去拍短劇,陶浸也不贊成,她說陳飄飄有一張應該裝滿故事的臉,那種短平快的輸出會磨損她的靈氣。 她總是勸陳飄飄踏實學習,不要心浮氣躁。 異地之后,陳飄飄去找她,陶浸沒有像之前那樣帶陳飄飄去和各種朋友吃飯。有一回,在火鍋店遇到她的朋友,對方是做網紅孵化的,陳飄飄那時想說,自己也是kol,或許可以交流下,但陶浸介紹只說,飄飄在安大念書。 陳飄飄那時就明白,陶浸覺得自己的副業,不那么拿得出手。 現在副業成了主業,從不入流的短劇到三流網劇,和她們搞話劇表演的算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流派。陶浸沒有表現出太多,可她投的反對票,以及同事不經意的態度,甚至是在臺上陳飄飄自己接不住的那段戲,都已經說明了一切。 陳飄飄是個差生,在她們中間,一直就是。 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一個想要據理力爭不被刪戲的機會,陶浸不置一言地就否了,自己的經紀人還說,要跟她和解,要對她低頭。 “如果我是你,哪怕跟她再睡幾次,都會把工作機會留下來?!?/br> 這句是玩笑話嗎?也許是吧。 陳飄飄摸索到床頭的絲質小包,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分開瀕死人魚的雙腿。 像童話里那樣,用歌聲換來的,走在刀尖上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