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聽見母親猶豫的聲音。

    “不用告訴他這么多?！?/br>
    父親渾厚的聲音對母親說道，他們又說了什么我記不得了，我只依稀記得那個男孩遠遠的看著我們，筆直的身影站在那，直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老爺爺走過去，他才離開。

    他是什么時候走向我的？

    小妗說，我從國外回來后就和他形影不離，但我覺得，應該更早才對。

    初中？高中？還是大學？好像我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江覦的身影都伴隨著我。那些模糊的聲音，爭先恐后鉆進我耳朵里：

    “哥哥會照顧你的?！?/br>
    “當然，我永遠站在你這邊?！?/br>
    “清清想做什么就去做，剩下的我來解決，好嗎?！?/br>
    “太想你了才過來的，清清難道不想我嗎？”

    “清清，你是我的一切?！?/br>
    “我尊重你的所有選擇?！?/br>
    “清清，我永遠愛你?！?/br>
    ……

    我太累了，扔掉鐵鍬挨著他坐下，靜靜看著他片刻，我俯下身抱住了他那一半慘不忍睹的頭顱。

    碎掉的眉骨從凹陷的眼眶中凸出來，鮮紅的皮rou外翻，糊著暗紅色的血塊，但他依舊是我最愛的模樣。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br>
    我沒法再發出任何聲音，喉管好像切斷了一樣，脖頸支撐不住我沉重的腦袋，我發自內心的笑了，摩挲著懷中冰涼的尸體，輕柔的吻了吻他。

    “……這次我不會離開了?！?/br>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把他移進土坑里，我挖得太淺了，躺不下我們兩個人，但我不想再動了，就這樣吧。

    江覦想要的永遠，馬上就會到來了。我知道，今晚以后，我不會再有任何苦惱，不會再擔心，也不會再難過。

    因為我愛他。

    我逃不掉的。

    我再也支撐不住這幅身體，倒地前，我聽見很遠很遠的地方發出一陣響聲，力氣從我體內抽走，來不及思考那是什么，我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純黑。

    四個月后，醫院。

    “我的老天，你終于醒了?！?/br>
    我動了動眼皮，看向一旁那個熟悉的身影。李醫生長嘆一口老氣，看著我的眼神欲言又止，我重新閉上眼，懷疑這是場夢。

    我應該死了才對。

    “唉……”我聽見李醫生站起身，走到門外，另一個熟悉的女聲問道：“我哥，醒了？”

    “醒是醒了……”

    接著，一群醫生護士進來開始給我做檢查，我只得又睜開眼，盯著純白的天花吊頂出神。

    我怎么會還活著呢。

    “哥……你還好嗎？”小妗站在我的病床邊，李醫生對她點了點頭，她坐了下來，包放在大腿上。

    沉默片刻，她說：“你昏迷了整整四個月，要不是那天，住你對面的鄰居打電話給安保，說你家后院有賊在挖東西，保安也不會及時趕到救你一命?！?/br>
    “他呢？”除了我，家里還有一個人。

    小妗看了我一眼，說道：“骨灰盒送去墓園了，那東西放家里……總之，你家里我已經安排人打掃過了?！?/br>
    “媽說你之前就想賣了那棟房子，現在老宅也打理好了，你干脆回去住得了?！?/br>
    “我現在信了，你那破房子還真邪門?！?/br>
    “嗯?！蔽尹c點頭，愣著出神。

    過了一會兒，我媽也來了，她的腿傷已經好了，她不停的安慰著我，竭盡全力想要搞清楚我自殺的原因，我能看出來，她很避諱提到“江覦”兩個字，盡管她心里清楚這就是唯一原因。

    我知道她在瞞我，所以我也只是告訴她，我沒事。

    自殺失敗，真是一件再糟糕不過的事了。

    “以后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了，清清啊，媽只求你好好的，不要再犯傻了好不好？這世上沒什么是想不開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mama，您恨我嗎？”

    我媽飛快的反駁我：“傻孩子，說什么胡話！我怎么會恨你呢？”

    “那您恨江覦嗎？”

    她愣了一下，我看見歲月留在她眼角的紋路，在躲閃中微微顫抖，過了很久，我聽見她溫婉的嗓音回答：“……mama也不恨他?！?/br>
    “為什么？”

    她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慈愛的眼神中摻著復雜的感情：“沒有什么為什么，清清，他已經走了?！?/br>
    “答應mama，過去的事就放下吧，你還年輕呢，想想未來，你還會再遇見下一個喜歡的人的?！?/br>
    “就算……就算你不聽我的，那——江覦他在天有靈，看見你這樣，也不會安生的?！?/br>
    “都過去了，mama不計較了，你也不要再想了，以后好好生活，好嗎？”她越說越傷心，含淚捂住臉，遮住花掉的妝。

    小妗走過來輕輕拍著mama的后背，我如提線木偶般點了下頭，答應道：“好?！?/br>
    “我們回家吧?！?/br>
    幾個星期之后，我又做了一次全身檢查，結果沒什么大礙，可以放心出院了。

    我沒有再回去，那里已經沒什么可讓我留戀的了，唯一一樣是江覦的骨灰，也已經放回他的墓地去了。

    我媽和小妗，都默契的沒有詢問為什么我家里會出現那種東西。

    也好，就算她們問起，我也只能說不知道。

    還有遺像，估計也不在了。

    剩下的，無非就是我的那些畫兒，說來也是好笑，我一直在為畢業畫展做準備，但我早就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