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柔給言溪換好冰毛巾，又倒了溫水放在床頭。言溪的燒似乎退了些，但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蹦饺彷p聲說，指尖輕輕拂過他額前的碎發。

    言溪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腕：“…別走?！?/br>
    慕柔心頭一軟，但是想到正在客廳等著自己的肖景行，還是輕輕抽出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br>
    她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發現肖景行正站在玄關處等她。男生修長的身影在暖色燈光下顯得格外安靜，手里拿著她落下的書包。

    “她睡了？”肖景行的聲音依然平靜。

    慕柔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接過書包時，指尖不小心碰到肖景行的手背，對方立刻收回手，動作快得讓她愣了一下。

    ——

    慕柔推開家門，看見坐在客廳里看書的秦玉聲時明顯一怔：“mama，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秦玉聲抬眸，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在觸及女兒身后的人影時微微挑起眉梢：“這是…景行？”

    “秦老師好?！毙ぞ靶幸幰幘鼐氐貑柡?。

    “你們這是…”秦玉聲的目光在兩個孩子之間打了個轉。

    慕柔彎腰換著拖鞋，解釋道：“他鑰匙可能落在我家了。今天他家沒人，就過來找找看?！彼骋娔赣H看向掛鐘的動作，時針正指向十點，又補充道：“我們放學后去看望班長了，就是上次給您看照片的那個女生，她發燒了?！?/br>
    “現在好些了嗎？”秦玉聲隱約記起女兒之前給她看過照片，說班上有一個長的特漂亮的女孩兒。

    “嗯，燒已經退了?！蹦饺釗Q上家居鞋，朝樓梯方向偏了偏頭：“mama，我先帶他去琴房找鑰匙，一會兒下來陪你哈?！?/br>
    兩人往樓上走去，慕柔忍不住回頭看向肖景行：“你好像挺怕我mama的?！?/br>
    “秦老師…教學起來比較嚴厲?！毙ぞ靶姓遄弥卮?。

    慕柔輕輕搖頭，哪里只是嚴厲，秦女士當年的要求對小時候的她來說簡直苛刻到不近人情?。?！幼時記憶里，秦女士曾滿懷熱忱地想將她培養成提琴小神童，可當真正開始教導時，才發現這事遠沒有想象中簡單。

    孩子對父母總少了幾分畏懼，更何況還有爸爸明里暗里的阻撓。每當她練琴練到想哭時，爸爸就會像救星般出現，偷偷把她從琴房解救出去，帶她去公園撒歡。記得有次爸爸甚至把她藏在風衣里，像運送什么違禁品似的溜出家門。

    幾次三番后，秦女士終于勃然大怒。那天晚上的家庭會議至今記憶猶新——對方端坐在沙發上，目光灼灼地問她是否還想繼續學琴。5歲的慕柔滿腦子都是跳皮筋、吃冰淇淋，哪受得了每天對著節拍器拉一小時空弦的折磨？她當時認定這是秦女士故意刁難，于是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秦女士整整兩天沒和她說話。后來某個清晨，她發現琴房的譜架被收了起來，那把定制的小提琴也不知所蹤。從此，秦女士再沒強迫她學過任何東西。

    “慕柔同學？”肖景行的聲音將她飄遠的思緒拽回現實。她推開琴房的門示意他進去找鑰匙，自己倚在門邊等候。

    “好像…沒找到?！逼毯?，男生遲疑的聲音混著琴房特有的回響傳來。慕柔突然想起上課前自己確實提醒過他拿出琴盒里的東西，會不會……

    “要不去客廳看看？”

    兩人下樓時，秦玉聲仍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在看書。聽到動靜，她頭也不抬地翻過一頁：“鑰匙找到了？”

    “還沒有?！蹦饺岫自谏嘲l邊摸索：“可能掉在客廳了?！?/br>
    她的手指拂過地毯的絨毛，連茶幾底下都檢查了一遍，卻始終不見鑰匙的蹤影，最后她只能轉身對肖景行搖頭。

    “沒事，這么晚，打擾了。男生微微頷首，肩上的琴盒隨著動作輕晃：“那我就先走了，秦老師再見?！?/br>
    “等等！”慕柔急忙拽住他的衣袖：“你家里不是沒人嗎？這么晚了你上哪兒住??？”

    他不會是要在家門口蹲一晚上吧？想要對方縮在身子像蘑菇一樣蹲在家門口的畫面，慕柔又有點想笑。

    肖景行垂著眼睫，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附近應該有酒…”

    “住下吧?！鼻赜衤曂蝗缓仙蠒?，她起身時絲綢長裙發出沙沙輕響，目光在兩個孩子之間轉了個來回，最后定格在肖景行身上：“客房一直收拾著，你jiejie那邊我來說就是了?！?/br>
    慕柔看見男生的喉結輕輕滾動，像是想拒絕，她連忙將人推著上樓：“我帶你去房間?！?/br>
    慕柔推開二樓走廊盡頭的客房，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撲面而來，mama確實一直讓人保持著客房的整潔。

    “就是這里了?！彼齻壬碜屝ぞ靶羞M去，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他肩上的琴盒：“你的琴...要不先放在這里？”

    肖景行的手指在琴盒帶上緊了緊，又松開：”好?！彼麑⑶俸行⌒牡胤旁趬叺陌裆?，動作輕柔得像在安置什么珍寶。

    慕柔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沒話找話般開口：“你好像很寶貝你的琴?！?/br>
    “因為我姐說它比我貴多了，讓我好好對它?！毙ぞ靶泻喍痰鼗卮?。

    房間一時陷入沉默。

    慕柔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站在門口，而肖景行站在房間中央，兩人之間的距離既不遠也不近，和男生獨處在一個房間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那個…浴室在走廊左邊，柜子里有新毛巾和牙刷?！?/br>
    她指了指方向：“如果餓了，一樓廚房冰箱里應該有吃的?！?/br>
    “謝謝?！毙ぞ靶锌聪蛩?，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暖色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慕柔點點頭，轉身要走，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了，我mama一般起的比較遲，但是早上阿姨會過來做早餐……”

    “我會注意的?！毙ぞ靶形⑽㈩h首，神情乖巧。

    慕柔帶上門，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氣。

    回到自己房間，慕柔換上睡衣，卻毫無睡意。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地板上，像一層薄薄的霜。她想起言溪發燒時泛紅的臉頰，想起她抓住自己手腕時微弱的力道，心里一陣柔軟。

    手機屏幕亮起，是言溪發來的消息。

    。：[我沒事了，謝謝你今天過來看望我。]

    。：[肖景行回家了嗎？]

    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為何有點心虛。最終她只回復了前一個問題：[那就好啦，明天學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