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酒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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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若仁走出幾案后頭,來到了大殿中央,認認真真說道: “大弘是君子國度,四藝周全,想必在座 人人皆知……” “圍棋,縱橫各自十九路?!?/br> 場上當即有人反應過來,神色各異地轉頭望向黎梨。 殿廳中間的賀若仁已經繼續說了下去:“聽聞云承國師早年算過朝和郡主的姻緣,出過兩則卦語——” “良緣私身為‘棋’,佳偶誠合在‘虎’?!?/br> “據說京中少年英才眾多,卻無一人能合上卦,顯然郡主姻緣并不在京?!?/br> 他說到這,那雙栗色的瞳眸晶亮幾分,像是得到了什么珍稀寶物:“可我,我能合上!” 黎梨低垂下眼睫,不用去看也知道云諫會是什么神情。 面前十五歲的少年還不知道情怯為何物,雀躍道:“我與郡主在蒙西相遇,以彎刀相識,無論是‘虎’抑或是‘棋’,都與卦語全然相合!” “可見我們緣分匪淺!” 賀若仁不等眾人反應,一字一頓說得清晰: “郡主蘭心蕙質,我傾心不已,若云承國師卦語成真,我們羌搖愿意以誠相待,與大弘固百年之恩好,解倒懸之危難!” 話語未落完,座下已是震動嘩然。 鼎沸人聲中,京官們甚至沒聽清他最后半句說了什么,聽了前頭的話語,就已經炸開了鍋。 坊間傳言不假,羌搖小可汗當真想做大弘女婿??! 蕭翰雖有預知,但當真聽他當堂說出這番話,還是出了一手心的汗:“這事……” 他心知黎梨性子執拗剛烈,下意識朝她望去。 然而更剛烈的人已經率先怒斥出聲:“滿口胡言!” 云諫險些掀了面前的桌案,直起身道:“皇親姻緣大事,豈是兩則簡卦就能落定的!” 他的反應太大,眾人像被驚堂木兜頭一敲,又在頃刻間安靜了些。 隱晦打量的目光流轉于三人之間。 蕭翰頭疼地按住額角,云天祿眼疾手快,不容拒絕地拽下自己的兒子,見云諫還想起身,他忙低聲怒道:“你急什么?” “人家郡主還沒開口呢!再說了,羌搖只表意愿,又不是現在提親!” 云諫胸腔還在劇烈起伏著,勉強被拉著坐住。 這頭云天祿抬手打著圓場,只說“喝多了,喝多了”,那邊的笑聲又和暢了些。 賀若仁旋身捧起酒盞,先敬了蕭翰一杯,又大大方方地面向黎梨。 “郡主?!?/br> “你們大弘常說紅塵紛擾,萬端繚亂,你我二人識清緣分何其不易,不知你可愿意,與我喝上一杯?” 這話出來,別說在場京官們悄然屏氣,就連沈弈那樣心里沒個彎繞的,都看得明白: “喝了這杯酒,與認同他口中的卦語緣分有何區別?” 不就是明擺著,愿意順著卦語與緣分,再繼續往下走么…… 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云諫,后者攥緊了拳,一雙清冽眸子死死盯著黎梨。 黎梨仍低著頭,卻從滿場或驚訝或好奇的視線中,清楚感受到了那道掐在她心口上的目光。 黎梨望向自己的幾案。 那只杯盞,自她坐下之后就未曾空過。 她動了動,手指如縛千鈞,生硬地將它握住了。 “黎梨!” 云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騰身站起來:“你可聽明白了?” 殿內官員眾多,再震驚也不敢像他這般突兀行舉的。 少年立在殿席里,像支張出了弧度、蓄勢待發的竹,叫人擔心他何時就卸了緊繃的力,會往誰的頭上劈去。 黎梨終于看向他。 云諫急切地對她提示道:“你知道這酒是何意思嗎?” 見他兩番打斷友國小可汗的話語,架勢也無禮,有些京官都覺得不好了:“云校尉,你在做什么?” 羌搖使臣們也隱隱不爽,側目道:“圣上,這是……” 蕭翰輕蹙了下眉,云天祿已經拍案而起:“逆子,滿堂貴客都在!你發什么酒瘋!” 不遠處的沈弈連忙跑了過來:“他醉了,他醉了!” 他推著云諫往殿外去,小聲咬牙道:“你別當著羌搖官員的面鬧??!我們出去再說!” 云諫甩開他就要上前,卻被云天祿使勁扯?。骸跋瘸鋈?!” 云諫執拗地盯著黎梨,想從她臉上再找到些令人安心的情緒。 “黎……” 黎梨卻很小幅度地側開了頭。 云諫一瞬怔住了。 他隔著數不清的紛雜視線、嘈亂各異的人聲,隔著筵席的幾案與長得沒有盡頭的織花毯,清楚聽見了她細若蚊蠅的聲音。 “對不起……” 黎梨握起酒盞,將里面的酒水一飲而盡。 云諫感覺那杯酒是從頭澆到他身上的冰水,冷得尖銳刺骨,好像瞬息之間,耳邊的聲音全都空了,僵直地杵在原地。 云天祿與沈弈,趁著這呆怔當口,連推帶拉將他拽了出去。 有些相熟的武官們打著圓場:“沒事沒事!年輕人酒量不好,不小心醉了……” 而那邊的羌搖看見黎梨擱下酒盞,喜樂的笑聲登時此起彼伏,沒人再去在意方才的插曲。 “來,我們繼續喝!” 金光大殿上觥籌再次交錯,角落的幾案后面,黎梨低頭攥著個淺色的香囊。 晶瑩的淚珠子滴滴落下,濺在拙劣青澀的梨花刺繡上。 * “你不該這般胡來!” 云天祿恨鐵不成鋼,使勁將自己兒子推到殿外階下的石獅欄桿前,捶胸頓足說道:“殿前失儀,若是圣上怪罪,你十個腦袋都不夠掉!” 云諫背靠欄桿,石獅子的堅硬抵著他的脊骨。 他肩膀漸漸往下沉了,仍像聽不見旁的聲音似的,惘然半晌后喃喃說了句:“她為什么要喝……” “她為什么不能喝?” 云天祿氣得心梗,再次質問道:“她為什么不能喝?” “她是與你定親議嫁了,還是與旁人三媒六聘了?人家姻緣干凈,與小可汗喝一盞酒怎么了?” “這是酒的問題嗎?”云諫駁道。 云天祿斥道:“不是酒的問題,你又能怎么辦?” 云諫緩緩抿直唇線,一言不發就轉身要回殿廳。 他不信。 昨夜今晨的柔情蜜意都還在懷里留有余溫,他不信她會忽然變了卦。 云天祿捋起袖子,猛地將他按回欄桿邊緣:“蠢貨!你醒醒吧!” “郡主愿意喝那杯酒,說明人家心意已定,你鬧成這樣,難道就能挽回她了?” 云諫覺得他說得刺耳,掙扎道:“那算什么心意……” “那怎么就不算!” 半輩子都馳騁在疆場上的將軍發了狠:“你是不是將自己的斤兩看得太重了?” “且不說賀若仁是羌搖皇室的皇長子,他年歲雖輕,但性情是有目共睹的純善,入京以來受盡稱贊,郡主欣賞認可于他,有何問題?” “那二人還是在生死關頭臨危相識,有著絕妙的前緣!而滿京城都合不上的卦語,偏生被賀若仁合上了,這就是應了天命!” “有前緣,有天命,你憑何覺得自己一定能贏了他……” 云諫聽不下去了,怒道:“我也有前緣!” 他腕間還纏繞著她越過萬里的朝珠,他身上還有與她痛癢相關的清甜花香,他與她也曾經在許許多多的生死關頭肩背相抵。 云諫一雙淺眸被逼得猩紅,額筋突起:“可我與她也有前緣??!” 他說完這聲,嗓音澀得發苦:“難道,我合不上卦語,就不行了嗎?” 心底向來穩固的基石搖搖欲墜,不甘的情緒攥著心臟攀升而起,掐得他喉間哽得發緊。 沈弈嘆了口氣,拉他坐到階下。 云諫扶住額頭,良久都說不出話。 云天祿忍不住嘆氣,到底放緩了語氣:“你生在將門,難道還不知道兵家常有勝敗嗎?” “有些時候,愿賭服輸,也就罷了……” 云諫閉了閉眼睛。 他不服。 憑什么要他服輸? 他一朝一夕守了七個年頭,搭進了大半條命,捧著心流著血,好不容易才一點點地從她的懵懂里澆灌出心意,才一絲絲地在她眼里養出了 動人的羞怯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