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薛聞笛心生感念,他好像見過這樣的小雪,這樣正氣凜然又孤傲決絕的小雪。 “我要是忘記了曹若愚的師父,你又認得他們師徒,那我是不是也忘記過你?” “嗯?!睂O雪華沒有否認,可神色未變,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那你難過嗎?傷心嗎?阿青或是你其他同門,有沒有怨過我?” 孫雪華默然,久久不語。 薛聞笛等待著他的答案,腦海里閃過許多混亂的場景,那磅礴的大雨,潮濕悶熱的夏天,雨中青山間,一把紅色的油紙傘。還有一個,需要他拱手行禮的,熟悉又陌生的—— 前輩。 薛聞笛腦海里的一根弦忽然斷了,有些茫然地說道:“我是個罪人嗎?” “對,你是個罪人?!?/br> 一個陌生的聲音自遠方傳來,似空谷回音,震得他頭痛欲裂。 孫雪華兩指并攏,凝神聚氣,封住薛聞笛的五感,對方使勁搖了搖頭,悶聲道:“感覺我整個人就像泡在水里一樣,馬上要泡爛了?!?/br> “葉星的術法無孔不入,你要多加小心?!睂O雪華注視著他,眼底流露出一絲擔憂,薛聞笛抬眸,仍是干凈澄澈,他又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你難過嗎?” 他追根究底,他心緒萬千,他等一個好像很久以前就該得到的答案。 孫雪華沉默片刻,輕聲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你,我便失去了窺探紅塵的眼睛和自由翱翔的翅膀,難過是必然的?!?/br> “可我年少時便與師父約定,要讓臨淵成為正道支柱,要獨領風sao,要不可撼動。那是我人生另一個信條,所以我既不能為你生,也不能為你死?!?/br> 孫雪華意有所指,聽得薛聞笛鼻子一酸:“他會為我生,為我死嗎?” “嗯?!?/br> 薛聞笛愣了愣,心頭涌上一股奇異的感覺,想落淚,卻又哭不出來。他在這一瞬間,又有點理解了曹若愚的心情。孫雪華勸解著:“正因如此,你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br> “我從十四歲起,就期待著與你頂峰相見的一天?!?/br> “沒有人會怪罪你的,我不會,阿青不會,臨淵更不會。小樓,不要被敵人蒙蔽、蠱惑,甚至被打擊得丟盔棄甲,毫無還手之力?!?/br> 薛聞笛吸吸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重新振作起來??蛇€沒等他感動完,孫雪華又道:“如果你要追求小魚的話,我也能給你提供幫助?!?/br> 薛聞笛:“……” “你有經驗?” “沒有?!?/br> “那你怎么幫我?” “我自有辦法?!睂O雪華沉吟片刻,“這是我作為舅舅的責任?!?/br> 薛聞笛:“?” 第162章 是夜, 天地昏沉,風來雨襲,使人難寐。曹若愚輾轉反側, 實在睡不下, 便起身出門去。 風雨凄凄, 寂靜山野很快就籠罩于朦朧雨霧之中,腳下山路蜿蜒,濺起的泥點飛落,與那被摧折的草木一道凋零。 曹若愚撐著傘,順著熟悉的山路, 回到了他以前住的地方。那處只有兩間瓦房,建在半山腰上, 與薛思的竹屋相隔有一個山頭。從前日子寧靜, 歲安無恙,他練劍歸來,就在這一方天地間戲耍。那時候,他與傅及一個屋,施未與張何則在另一間。有次,施未很想嘗試下煉制丹藥,自己在屋前空地上支了一口鍋,倒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結果錯把硝石扔了進去,一口大鍋直接炸飛了出去, 在墻上砸出一個大洞。他們七手八腳才將那個洞堵好, 可惜, 還是沒能逃過師父的法眼,一個挨著一個, 規規矩矩在大殿外頭抄書。只不過,那些書籍深奧,他們抄了半天,也抄不懂,后來,薛思才告訴他們,這才是真正的煉藥法訣。 “你們真假不分,日后若是被騙得闖下彌天大禍,后悔都來不及?!?/br> 師父的話猶言在耳,可當時的少年們哪會預料到今后的一切呢?施未甚至在幾天后,就放棄了他的煉藥大計,專心致志看他的閑書去了。 曹若愚進了屋,回憶便戛然而止。 屋內漆黑一片,視野難明,可即便如此,曹若愚還是輕車熟路地摸到桌上剩下的半截蠟燭?;椟S的燭光亮起,赫然映照出床頭掛著的一團黑影,曹若愚嚇了一跳,輕呼一聲,那黑影便緩緩睜開眼,狹長的眼眸流光溢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是你啊?!蹦呛谟罢f著,曹若愚一怔,舉著那半截蠟燭,靠近自己的床鋪,一條碩大的黑蛇正盤坐其上,吐著殷紅的蛇信。 “柳,柳前輩?” “嗯?!?/br> 柳驚霜應著,霎時便化作人身,瓷白的皮膚完□□露在外,嚇得曹若愚一把拽住被褥,蒙頭蓋住了他。 柳驚霜一頓,接著便低低地笑了起來,那清脆的笑聲從被褥之下傳出來,有點發悶,撓得人耳朵癢癢。 曹若愚怪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為什么要穿衣服?魔物化形,都不穿衣服的?!?/br> “胡說!我師父就穿衣服!” “你師父不穿衣服的樣子,還能給你看著?” 曹若愚聽了,登時臉紅脖子粗:“你你你——” “我?”柳驚霜從被褥里鉆出來,再定睛一看,他已經穿著那素雅的長衫,悄無聲息地坐在床上了。只是他眉眼含笑,縱使燭火昏沉,也不減那眉梢萬千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