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年幼的施未跋山涉水,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終于抵達了那座日思夜想的山門。 他想,他終于要擺脫父親的束縛,終于要展翅高飛了。這一天,就是他重獲新生的一天。 可當他興沖沖走到薛思面前,見到那一塵不染的謫仙的時候,忽然沒由來地心生自卑。 他看著自己破爛的衣裳,滿是泥垢的掌心,竟是局促起來:“師,師父?!?/br> 薛思聽了,只是淡然說道:“你來了?!?/br> “嗯?!笔┪撮]上眼,鄭重其事地點了個頭。 “無纓,帶他去洗洗干凈?!毖λ挤愿乐?,施未啞然,想說些什么,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他無措地望著薛思,對方也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沒有多余的話。 施未很傷心,可他自小就不愛哭,不肯低頭,他就是傷心而亡,也要撅著個嘴,大喊大叫:“誰難過了?我根本不在乎!” 不過那天,他沒有這樣胡鬧,而是安安靜靜跟在傅及身后,去把自己洗干凈。 施未在薛思門下,也沒有得到什么特別的關照。薛思性子冷淡,不愛說話,待他們不算嚴苛,卻也不能說特別親近。施未有時候會懷疑,這樣的人,怎么會認識自己那個邋遢鬼老爹呢?他會不會是做了場夢,夢醒了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所有? 施未并不理解,但修行也還順利,屬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薛思也會在他進階的關竅處,指點他一二。施未亦是感激,但開悟又實在困難,他在知曉自己的命格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不是一個練劍的料??伤植豢锨?,就這樣變扭地磋磨著,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如今真相大白,施未竟有幾分唏噓。 他微嘆,便動手將這些傷藥收好,說著:“早知道我就經常翻翻我的靈囊了,也不至于到處求爺爺告奶奶?!?/br> 他摸著,忽然一怔,又將靈囊里的東西抖了出來。 一把桃木劍和一封未開封的信箋掉落在地。 那把桃木劍,是施未當年背著去見薛思的那把劍。 那信箋上寫著:“吾徒層瀾親啟?!?/br> 施未愣了愣,趕忙拆開,只見信上寥寥數語,寫著:“層瀾吾徒,危難當前,風波迭起,蘭葉附劍,可做一時利刃。然此非長久之計,汝仍需苦練刀法。吾年少時,曾見先生于小河邊醉酒揮刀,以此作刀譜。千變萬化,只在神思一瞬,??闯P?,常用常覺,切記切記?!?/br> 落款——師,薛思。 施未再看,信封里果真有一片蘭葉,是師父養在窗前的那一棵。那蘭葉飄然而下,落在劍身上,須臾間便消失不見。施未握劍,那桃木竟如有冷鐵之感,他倏地紅了眼眶,哽咽著,沒有說話。 歷蘭箏幫他將這些零散的東西收納好,便熱了些干糧,兩個人一道分了吃,才安然睡去。施未臨睡前,看了眼燕知,最終還是脫了自己的外袍,給人蓋上,這才抱著他的刀和他的劍睡了過去。 一夜無事。 施未一早醒來,腰酸背痛,但心情還算好。他站起身活動了兩下,就去看燕知的情況。對方臉色恢復了不少,沒有昨天那么蒼白了。施未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不曾想,對方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擰。 “??!”施未一聲慘叫,差點一腳踹上去,但最后一絲理智拉住了他,他最終只是攥緊拳頭,咬牙道:“給我松手?!?/br> 燕知眼神狠厲,淬了毒一樣地盯著他,施未暗暗和她較勁,回瞪了一眼:“你放不放?” 燕知根本不理,另一只手已然出招,施未抬手便擋。不過,一個氣力窮竭,一個不敢大動干戈,一時間,雙方竟只是你來我往地打了幾掌,還都只是打在了胳膊上,場面看著頗有些滑稽。 歷蘭箏被一聲慘叫驚醒,睜眼就看到他們在打架,急忙將二人扯開:“別打了別打了?!?/br> 燕知根本不聽,見自己打不動施未,竟張嘴,一口咬住了對方的手腕。她用了死勁,施未疼得齜牙咧嘴:“你瘋了?我他娘的救了你!恩將仇報!” “燕知姑娘你快松口??!他救了你!”歷蘭箏也急了,伸手就去掰燕知的嘴,對方似乎也沒了力氣,很快就松了嘴。施未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腫得跟個饅頭似的,上頭還有個滲血的牙印,氣得頭頂冒煙,指著燕知大罵:“你有病吧?我欠你什么了你一個勁兒地打我?” “你就是欠我了!” “你放屁!” 施未氣得直跳腳,又不能真動手打她,燕知突然哽咽起來:“你就是欠我了!” “嗯?”施未感覺她簡直莫名其妙,“你有病吧!瘋子!” “哈哈哈?!毖嘀鎏齑笮?,眼淚卻簌簌往下掉,再看向施未時,那眼神中的滔天恨意幾乎要將他整個淹沒。 施未被這一眼看得一陣心悸,很不舒服:“怎么,救了你,你還恨我?” “我怎么不恨你?要不是你,你爹能多活好幾年呢!”燕知又哭又笑,臉色十分難看,施未很是煩躁:“我再說一遍,別拿我爹說事,你這個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有什么資格來說教我?” 燕知滿臉淚痕,卻不肯低頭:“我吃里扒外?哼,我還在鬼道之時,可不會像羅池他們一樣,為了個鬼主之位,爭個你死我活,甚至對你爹刀劍相向!” “那又怎么樣,你——”施未正要嗆聲,卻見歷蘭箏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施未抿了下嘴唇,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