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力量，似乎在雙方相沖之前，被無形化解了。

    謝照卿蹙眉，怎么好像有水流的聲音？

    傅及身姿矯健，一招一式，大有四兩撥千斤之感。度波劍光如泉映月，柔和內斂，綿里藏鋒。

    謝照卿問道：“先前怎么沒見你用過這招？”

    “先前沒領悟?！?/br>
    傅及說的是實話。

    他領悟一件事，需要更多的契機。

    比如說這把劍。

    或者更早之前，他還在用很普通的木劍的時候。

    那段時間，山上只有師父和他。

    那會兒薛思剛剛出了趟遠門，才回來。他看著有些疲憊，可除此以外，并看不出喜怒。薛思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冷淡的，不悲不喜。他坐在水邊一塊大石頭上，就這么沉默地看著水里的魚兒游來游去。

    傅及練劍遇到了困難，想請教他，又見他好像有些出神，沒敢說話，就只是靜靜地站在他旁邊。

    薛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是練劍出問題了？”

    傅及很不好意思，拱手道：“請師父指教?！?/br>
    “說來聽聽?！?/br>
    傅及垂著眼簾：“說不清楚，就是練到一半，有種力氣用不對的感覺?！?/br>
    薛思沒有看他，只是瞧著水里那些快活的魚兒，問他：“你練劍是為了什么？”

    傅及一愣：“為，為了除魔衛道?！?/br>
    “什么是除魔衛道？”

    “就是斬妖除魔，守護天地道義?！?/br>
    “那道義又是什么？”

    年少的傅及撓撓頭，支吾著說道：“舍己為人，匡扶正義這些吧?！?/br>
    “太寬泛了，你年紀尚小，這些大道理對你來說很空洞?！毖λ驾p聲說著，“你先想想，你要做個什么樣的人?！?/br>
    “當然是做個勇往直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br>
    薛思默而不言，傅及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那你再想想，要怎么才能成為勇往直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薛思問他，傅及便回去認認真真地思考。他想過很多，有時候想明白了，隔天又會開始茫然。直到他漸漸長大，經歷了那些生死抉擇的瞬間，才明白勇氣是多么可貴的一件事。

    魔都之亂平息后的某一天，薛思又問他：“無纓，你現在練劍還像小時候那樣，時時覺得迷惘嗎？”

    傅及微怔，沉吟片刻后道：“比小時候好多了?！?/br>
    薛思又道：“你心細柔韌，性如流水，不必強求如冷鐵，剛硬難折。誰說勇往直前的，一定是奔騰的烈馬，破風的鷹隼？一條水中的小魚，即使看似渺小孱弱，但也有逆流而上，魚躍龍門的一天。練劍亦是如此，劍如人身，度波注定會繼承你的意志，成為一把以柔克剛的劍?！?/br>
    “是，弟子明白?！?/br>
    “還有一點，你沒有完全明白?！?/br>
    “是什么呢，師父？”

    薛思不答：“你此次下山，便會知曉了?！?/br>
    傅及想，他此刻應是知曉了。

    度波劍氣橫掃，破開整個雷場禁錮，傅及劍尖抵在了謝照卿咽喉處，險勝一招。

    “我贏了?！彼?，“現在，不要阻攔我?！?/br>
    言罷，他收劍便要走，謝照卿嗤笑一聲：“不殺我嗎？你要知道，我們是敵人，你若是現在不殺我，我就會殺了你?！?/br>
    “你不會的?！备导盎仡^，“你只是在乎輸贏，并不是真要取我性命?！?/br>
    他說著，又看了眼這個人，勸道：“你與那些亡命之徒并不一樣，下次有機會，我們再比試吧?！?/br>
    謝照卿斂了笑意，傅及不再與他爭辯，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

    “哼，說得好像有多了解我一樣?！敝x照卿收了武器，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傅及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交手時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守住自己的底線，劍鋒出鞘，我心即劍，任何時候都不能為了殺人而殺人。

    他飛快地去尋找爆炸聲的源頭。

    其實今夜最先察覺到危險的，是小水獺。

    它本來安安心心和曹若愚睡在一塊，只是它又夢見了那天暴雨，洶涌的河水將它沖走。它在湍急的水流中暈頭轉向，醒來就嚎啕大哭，曹若愚被它嚇醒了，抱著它哄了好一會兒?？尚∷H一直在哭，曹若愚無奈，只能起身抱著它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月色朦朧，落了一地安寧。

    曹若愚才注意到傅及與孫夷則沒有回來。

    “大晚上的，他們去哪兒了？”他正困惑，小水獺忽然吸吸鼻子：“有血腥味，有人死掉了?！?/br>
    曹若愚一驚：“你說什么？”

    “有人死掉了?！毙∷H哇哇直哭，哭天搶地的聲音直接把剩下幾人都吵醒了。

    施未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來：“怎么了？”

    “有人死掉了?！毙∷H一邊哭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著，幾人面面相覷，趕忙去一探究竟，剛好與前來的謝照卿錯開。

    但他們的運氣并沒有一直好下去。

    沒撞上謝照卿，撞上了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來客。

    “嘖，看你們的打扮，也不像五柳山莊的人?！笔┪葱睦锎蚱鹆诵∷惚P，“你們半夜三更闖到別人家里，是想做什么？”

    “你們就是歲寒峰的幾位？”

    領頭的那個似乎認得他們的身份，施未點頭道：“是，所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