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鬼刀嗎？”

    “不是，是翎雀宮的氣息?！?/br>
    施未啞然。

    “我生前去過一次翎雀宮，但只在山下，并未入山?！睔v拂薇輕聲道，“那天很巧，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寒風冷冽，山間鶴鳴?！?/br>
    她笑笑，又極其哀傷起來：“你來的時候，身上就有那山雪的味道?！?/br>
    施未聽懵了，有點轉不過來，這數百年風流人物，相互交纏的命運，早給他繞暈了。

    他生硬地轉了個彎：“那先祖，請問拿到樗木炭之后，要怎么重鑄斬鬼刀呢？我聽詹前輩說，焚火淬煉，便能將我的命格從斬鬼刀上剝離，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睔v拂薇同意了這個說法。

    “那，那這個我帶走了？”施未莫名有點不好意思，當著主人的面，將她的心血帶走，有種白撿便宜的不安感。

    “帶走吧?！睔v拂薇笑著，“等斬鬼刀重鑄，我們再見?！?/br>
    施未聞言，不解：“先祖為何要留一縷神識在此？是有什么心愿沒有完成嗎？”

    “我臨終前算了一卦，卦上曰四百年后，人間大劫，恐有覆滅之危，所以我才選擇留下一縷神識。如此，若是真有那天，我也能助各位同修一臂之力?！?/br>
    施未心頭一震。

    就為了一個卦象，便能獨自在這幽閉暗室中過了四百年，她難道不會寂寞嗎？

    他心想著，竟有些失語，歷拂薇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這個年輕人的疑問：“寂寞自然是有的，但有些事，注定只有我們去犧牲，你們才能走得更遠?！?/br>
    施未更是語澀。

    這一刻，他又想起了他家那個死老頭。

    “你會明白的?！睔v拂薇沒有再說太多，拍拍他的肩，“去吧，原路返回就行，你的伙伴都還在等你?！?/br>
    施未回過神，忙問：“這個制琴圖又是怎么回事？”

    “這是名琴蘭因的圖紙，我也是偶然得到的，但只有一半，索性就和樗木炭一起放著了?！睔v拂薇說著，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這藏書閣經過不斷修繕，內里乾坤，奧妙無窮，很多地方我都沒去過。不過在你之前，有個叫賈杉的孩子進來過這下面，只是她沒有進入密室，而是去了另一邊?！?/br>
    “賈杉？”

    “當時她是江南賈家的當家人，很有名的，你們進來的機關也是她親自設計的，除了她，后來就再也沒人能進來了?！睔v拂薇思量著，“賈家擅制圖，說不定她找到過蘭因的后面半份圖紙?！?/br>
    “這蘭因琴，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蘭因琴，可以弦音聚魂，哪怕你魂飛魄散，只要將至親至愛的血脈抹上琴弦，便能將你從茫茫塵世勾回來?！睔v拂薇嘆道，“在我活著的時候，這把琴可是比絕世名劍更讓人趨之若鶩的東西，無數人為它爭了個頭破血流。但它的下落總是不夠明朗，消息時隱時現，時真時假，日子一長，它就成了一個傳說?！?/br>
    “??？還能這樣？”施未更是好奇，“那先祖，你見過嗎？”

    “沒有?！睔v拂薇笑著，“若我見過，我可能會把它搶過來，將我恩師復活。只能說，幸好我沒見過，否則我就要變成大魔頭了?！?/br>
    施未不覺得這個玩笑話好笑，他認真說道：“先祖寬仁，不要這樣貶低自己?！?/br>
    這回，輪到歷拂薇愣了下，片刻后，她笑出了聲：“你覺得我在貶低自己？”

    施未不言，滿臉都寫著“難道不是”，歷拂薇無奈：“好吧，我下次不說了?！?/br>
    施未俯身再拜，又鄭重磕了三個頭，才起身——然后腿一麻，又坐回了地上。

    歷蘭箏趕忙扶住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笔┪磾[擺手，十分別扭地站起身，抻了抻腿，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走吧，我路上和你說?！?/br>
    “你慢點?！?/br>
    歷蘭箏叮囑著，施未笑笑：“我就是腿麻了，不礙事?！?/br>
    然后他腳下一滑，又差點啃了滿嘴泥。

    歷蘭箏笑出了聲。

    歷拂薇坐在樹上，目送著他們遠去，又眼睜睜看著那扇木門關上。

    她去不了太遠的地方，上去藏書閣第六層已經是極限。

    歷拂薇沒有想到施未就是現任鬼主，只以為他與翎雀宮有些關系。

    她生前算的那一卦，卦上提示，四百年后的人間，將會是一座煉獄，以無渡峰為中心，黑白顛倒，六道垮塌，天地秩序崩解。

    “無渡峰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歷拂薇憂心忡忡。

    第66章

    曹若愚掉到了一條地道中, 并順著濕滑的青石磚一直往下滑去。他試著抓住些什么，奈何整條地道仿佛涂滿蠟油，根本找不到著力點。他便一路打著滾兒, “撲通”一聲摔進了一條冰冷暗河中。耳邊水流嘩嘩作響, 他憋著一口氣浮上來, 嗆出一口冷水，才勉強游到了岸上。

    暗河上邊有一大片碎石灘，十分硌腳。曹若愚抹干凈臉上的水漬，抖了抖肩，從靈囊里找出僅剩的一根火折子點燃。這四周荒蕪, 寸草不生，而他掉下來的入口不知在何時閉鎖, 與這巖壁融為一體, 根本看不見。

    曹若愚又看向那條暗河，水勢極大，波濤粼粼，側耳細聽，有風聲自西向東刮過。

    這里與外界應該是相通的。

    曹若愚便決定沿著河灘往東走。

    河灘越往東走，碎石越少，更多的是淤泥堆積。曹若愚一邊走著，一邊觀望著四周。黑暗中, 隱約可見折戟斷劍，甚至偶爾可見一兩個骷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