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小樓曾說,大師兄很孤獨,我那會兒沒有太在意?!蔽你≌f著,便悄然紅了眼,聲音也跟著變了個調,“所有人都認為高處不勝寒,這便是掌門的宿命,我也是這般,這般遲鈍無心之人?!?/br> 曹若愚聞言,安慰道:“孫掌門是真心愛你們,就像家人一樣,否則他不會選擇犧牲自己。別太傷心了,文長老?!?/br> 文恪抹了下眼角,竭力維持著平靜的表象,他道:“我帶來的與臨淵相關的一切東西,都沒法打開結界。難道是要再找一下顧師姐嗎?” 曹若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廣袤穹宇之下,那冰冷的雪花無聲飄落著,一刻未歇,洋洋灑灑落在他頰上,須臾間便化成點滴雪水,像是老天爺落下的眼淚。 “如果孫掌門不遠萬里回到這邊,是為了躲避來自臨淵的壓力,那他怎么會把解除結界的關鍵和臨淵關聯起來呢?” 曹若愚又一次看向那森森建筑,想象自己是千里獨行的孫雪華,此刻就這樣孑然一身地,站在這片曾經養育自己的土地上,靜靜凝望著那模糊的童年。 孫掌門在情緒崩潰的時候,會做些什么呢?僅僅是站在這里,回憶著年幼時光,就可以了嗎?可孫雪華離家時,才剛滿六歲,能記得多少呢?而在這之后,他又像無事發生那般,冷靜地,竭盡全力地支撐到生死存亡那一刻,這一切,真的是談不上深刻的童年記憶可以帶來的嗎? 不是的。 曹若愚如是想。 “孫前輩是個心性堅定之人。他來這里,不僅是在和過去告別,也一定是懷著某種信念,再次回到臨淵的?!?/br> 他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孫前輩來到這里時,一定會懷念起過去某個特殊的,對他來說極其溫暖,足以支撐他頂住一切壓力的時光?!?/br> “說不定是一個,能讓他心有慰藉,也能夠理解支持,并且堅定不移地與他并肩而行的人?!?/br> 曹若愚從靈囊中找到一只雨燕。 那是薛聞笛下山前給他的,因為怕自己的傻師弟想不起來用,便疊了好幾只,提醒他常常來信。 曹若愚掌心這只,依然有薛聞笛的靈氣。 他輕輕向上拋去,雨燕輕盈地揮動翅膀,朝著那結界飛去。 靈息微轉,散發出一縷淡淡光彩,如裊裊青煙,漸漸與這漫天大雪融為一體,隨風而去。 文恪只覺那寒風鉆入了眼底,冷硬刺痛,讓他止不住地流淚。 “大師兄和孫前輩關系真好啊?!辈苋粲奘指袘?,“他去世的時候,孫前輩一定很傷心吧。那時候鎖春谷隱匿塵寰,孫前輩連個能一起喝酒的人都沒有。他回到這里,回憶起過往,最讓他高興的,應該也是那段四海遨游,無拘無束的日子吧?!?/br> “那當然了?!蔽你⌒χ?,眼淚還掛在頰邊,搖搖欲墜,“在我們每個人將大師兄奉上高臺的時候,小樓就已經知曉他的孤獨與不易?!?/br> 曹若愚想起了顧青對他說過的故事。 “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大師兄就會是正道頂峰?!?/br> “小樓也是?!?/br> “他與我大師兄,是棋逢對手,是一輩子的好朋友?!?/br> 在顧青的故事里,薛聞笛與孫雪華大多數時候,都是同時出現的。 可這輩子,也只有那一縱即逝的兩年,和久別之后的寥寥數面。 白云蒼狗,一夢浮生。 我為人間客,君已落黃泉。 曹若愚收回那只雨燕,掌心合十,虔誠地朝著那老宅拜了拜,似是許了個愿。接著,他才拉著文恪往里邊走去。 第55章 老宅內并不像外面那般荒蕪。相反, 十分干凈整潔,不見落敗的跡象。房檐低矮,瓦片平整如新, 窄窄的木門像是新刷了漆, 兩邊貼著大紅的對聯, 只是上頭空蕩蕩一片,未著半點筆墨。窗下還掛著一件蓑衣,斗笠斜斜地吊著,風一吹就要掉下來似的。院里還有一個半舊的雞籠,喂食的料槽里還殘留著一點雨水。 歲月仿佛靜止了那般, 所有的物什都維持著主人離開前的樣貌。 曹若愚感慨萬千,他想, 若是孫前輩不曾去過臨淵, 那他們今晚遇到的獵戶會不會是他?孫前輩面冷心熱,也一定會在這樣一個雪夜幫助他們吧。 紛揚的大雪落進院中,很快積了薄薄一層。 曹若愚回過神,趕忙施術擋住漫天大雪,帶著文恪,輕輕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屋內的陳設亦是簡樸,乍看之下,無甚亮眼之物。曹若愚找到了尚未燃盡的蠟燭, 點亮它?;鸸饬疗饋淼囊凰查g,時光似是倒流回孫雪華回到家中的那一夜。 床褥疊得整齊, 放在床榻內側, 一張小方桌擺在床頭, 一本舊書攤開在上頭,并未合上。曹若愚一眼便瞧見了這個東西, 拿起來一看,一封未寄出的信箋從書頁之中掉了出來。 “吾友小樓親啟?!?/br> 曹若愚愣了愣,這是,孫前輩寫給大師兄的?為什么沒有寄出去呢?甚至沒有帶回臨淵,而是就這樣存放在老宅之中,無聲無息地過了五十多年? 曹若愚再仔細一看,發現信封并未封蠟,輕輕一倒,信紙便掉了出來。 “孫前輩似乎沒有打算將這封信寄出去?!辈苋粲拮匝宰哉Z著,文恪湊過來:“你念給我聽?!?/br> “好?!?/br> 曹若愚念他眼疾不愈,便輕聲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