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明明最是喜愛恣意快活的一個人。 喬序微嘆:“晚安,蘭箏?!?/br> 他悄然轉身,離開了房屋。 曹若愚他們未能傳音至何以憂,對方行蹤飄渺,鏡中只影未見。如此,幾人只得各自睡下。 何以憂其實就在他們不遠處,甚至和那水邊靜默而立的喬序,只隔著一道盈盈月光。 她修為甚好,遠非那些小輩可及,因此來得很快。 她與歷遲一面,便知曉歷家暗處一定有推手。原因無他,歷遲沒有內丹,根本不是梁思音的對手,就算他機關算盡,竭力一搏,也未免能勝其一二。何況那泥人精巧,誆騙梁思音日久,這就已經大大超出了歷遲的能力范圍。 她早該想到的。 何以憂來時匆匆,但在見到那血色重瞳的那一刻,陡然停下了腳步。 她用以遮住雙眼的薄紗,似乎意外沉重。 喬序沒有說話,沉默地注視著她站立的方向。 溪水自山頂遙遙而下,漫過嶙峋碎石,隱入野草之中。 何以憂默然許久,望著那低矮的房屋,她知道里面睡著什么人,可腦海里浮現的,卻又是另一種場景。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施故叼著他的煙斗,蹲在茅屋前,難得認真地與她傳音。 “何事?” “你能不能從臨淵出來一趟,替我看兩眼我家那小子?!笔┕示従復鲁鲆豢跓熑?,咋舌,“我怕到時候他沒法自己從懸崖底下爬上來,難辦?!?/br> 他又敲了敲煙桿,抖出一小撮冒著紅光的煙灰。 他只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才會有這么多小動作。 何以憂心知肚明。 何以憂不語。 “行不行啊,何jiejie?”施故咧著嘴,滿臉滄桑的褶子。 他看上去年紀大了。 何以憂卻還是會想起他年少時的模樣。 勇敢無畏,一腔熱血,笑起來的時候嘴角甚至有個淺淺的酒窩。 何以憂問道:“我們認識多久了?” “這個啊,”施故摸了把他亂糟糟的頭發,“有沒有一百年???沒有一百年的話,八九十年應該有的?” “我也不記得了?!焙我詰n輕聲說著,“突然之間覺得你老了很多?!?/br> “cao心的事太多,人老得快?!笔┕使笮?。 何以憂又是一陣沉默。施故笑了會兒就笑不動了,感覺氣氛有點尷尬,便又兀自抽起了煙。 “我替你看兩眼?!焙我詰n沒頭沒尾地結束了這段對話。 那是施故臨終前,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何以憂還是會想起施故年少時的樣子。 他可比施未有出息多了。 這是何以憂半生中,屈指可數的令她十分自豪的一件事。 何以憂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朝前走了一步。她想,無論如何,她得替施故多看兩眼那個孩子。 喬序見到一身月白天青衣衫的女子朝她走來,卻沒有感受到歷蘭箏所言的欣喜。 他平靜得不得了,甚至十分自然地問道:“你要去見見那幾個孩子嗎?” “夜深了,就先在這里歇個腳,明早再說吧?!?/br> “也好,我陪你坐坐?!?/br> 喬序席地而坐,腳邊就是細聲流淌的溪水。何以憂沒有猶豫太久,抱著琵琶坐下。 兩人之間很近很近,只一指寬。 “你什么時候學會彈琵琶的?” “忘了?!?/br> “施故送你的?” “不是?!?/br> “那是誰?” “忘了?!?/br> 喬序啞然失笑:“琵琶用起來怎么樣?順手嗎?” “順手,能要你的命?!?/br> 喬序朗聲大笑:“看來你這些年過得不錯,都會和我開玩笑了?!?/br> 何以憂沒有接話,而是問道:“歷家的事,你插手了?” “對?!?/br> “理由呢?” “需要那個劍匣,也需要蘭箏?!?/br> 何以憂沉思片刻:“那個劍匣,與歷蘭箏之間有什么聯系嗎?” “打開劍匣,能逆天改命。否則以蘭箏的命格,遲早出事?!?/br> “不對吧?”何以憂終于轉過頭,薄紗之下,那雙眼睛流露出強烈的質疑,“以你的能力,護不住她嗎?我甚至認為,只要你愿意,保下她一家都不成問題?!?/br> “這么多年沒見,你怎么確定我有這個能力?”喬序反問。 何以憂的指節按緊琴弦,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冷靜。 這是她起了殺心的意思。 “你若是沒有這個能力,我勸你盡早回你的地方待著?!?/br> 喬序竟是一聲低笑:“你怎么變這么兇了?小時候你多可愛啊,meimei?” 琴音只差一點就在何以憂指下催動,但被生生遏制住。 “你怨我恨我,是應該的?!眴绦蛐χ?,指尖戳了戳下對方的手背,“但你總是一副要與我斗個兩敗俱傷的樣子,不劃算,松手吧?!?/br> 何以憂垂下眼簾,收了琵琶,喬序也同樣撤了手。然后,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喬序狠狠挨了何以憂一耳光,頭都被打歪到一側,整個臉頰瞬間紅腫了起來。 喬序一抹嘴角,全是腥甜的血。 “再這么叫我,我把你的頭擰下來喂狗?!?/br> 何以憂冷冷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喬序低低地笑著,鼻腔里又涌出一股熱流,一側的耳朵也嗡嗡作響,好像也有什么東西慢慢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