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劍身寒光閃爍,似是要將這一切恩怨斬斷。 梁思音怔然片刻,仰天大笑:“殺我?要殺我?就憑你們?” 區區一介凡人,也敢和我斗? 虎妖自有她的特性,即使被打回原形,那也是凡人不可及的龐然大物。所有的執念在這一瞬間幻化成囚禁她的牢籠,將她本該離散的力量鎖死,并在鮮血的刺激下,成為復仇的利刃。 “最終,還是我贏了?!?/br> 梁老太太沒有細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是血流成河,是尸骨成山,亦或是,其他種種。 施未沉默地聽完了這個故事,卻問了一個與這個毫不相干的問題:“內丹被剖去,或是被毀掉,修行之人便會迅速老去,然后死掉,是嗎?” “通常情況下會死,能變老都算幸運的了?!绷豪咸珜Υ肃椭员?,“我看你也有點底子,這都不知道?” 施未并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又追問道:“是為了你的孩子,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嗎?” 梁老太太不說話,微垂著眼簾,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白癡。 施未像是想到了什么,愣愣的,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br> 原來,死老頭也是為了他,才一直努力活到了那個時候。 “臭小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要有命活到太平時??!” 時至今日,那個蒼老的聲音才穿過風雨飄搖的歲月,重重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爹爹知道,你不是個懦夫?!?/br> “老頭兒等著?!?/br> 等著你從懸崖底下爬上來,給老頭兒一點顏色瞧瞧。 爹爹知道,你會的。 你要好好活下去。 施未無聲無息地紅了眼,猛然發力,原地躍起,避開了那大虎尖銳的利爪。 “煽情結束,就開始要我的命了?”施未手背一抹,擦去臉上那溢出的淚水,大虎眸中涌出暗金色的不詳氣息,眨眼間便彌漫至整座院落。施未神色微沉:“你這個故事,很感人,但有一點,你若是在幾十年前便被剖了內丹,怎么可能還能以人形面眾?” “你殺了歷姑娘的祖父,搶了他的內丹,是嗎?” 回應他的,是不斷膨脹的虛無影子,還有強烈的,執念與怨恨。 傅及在梁家迷了路。 他與施未分頭去找梁柯,可他穿過九曲回廊,繞過假山流水,行過凋零草木,卻是越走越迷茫。 整個梁家,都充斥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是為什么呢?明明進門的時候,還沒有如此的感知。 傅及握緊手中度波,沉默地朝前走。 面前出現一道朱門,門內燈火通明,喧鬧不已,時有笑聲越過高墻,輕輕落在他的耳邊。 宴會不是結束了么? 傅及提了心,生怕自己再誤入什么幻境之中,但此刻也已無回頭路可走,他默念了三遍《清靜經》,而后才緩緩踏進那朱門之內。 門內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張燈結彩,觥籌交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極大的喜悅。 傅及一愣,某個在招呼客人的小廝發現了他,便熱情地迎上來:“小郎君,這邊請?!?/br> 傅及點了點頭。 他深知梁府決不可能會有第二場宴會,但這又是什么呢?若說是幻境,那構建這個幻境的人的意圖又是什么呢? 他隨著那小廝入了座,忽地又被身邊之人吸引了全部視線。 那人背著一個,和歷蘭箏身上一模一樣的劍匣。 傅及有些傻眼,那人回眸,看了看他,淡然問道:“不知這位少俠一直盯著我作甚?” “呃,失禮了,對不住?!备导斑@才回過神,那人不言,只是將一個酒壇輕輕放在了他手邊,那酒水微漾,聽聲音便知頗有分量。男人說道:“今日是我好友的大喜之日,少俠盡管喝個盡興?!?/br> 傅及啞然,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好默默點了個頭。 男人沒有再搭理他,而是獨自淺酌。酒桌上,有人與他搭話:“阿杼,弟妹不來嗎?” “她身子重,不便前來?!?/br> “原來阿杼也要當爹了呀!恭喜恭喜!”那人起身敬酒,男人與他碰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多謝?!?/br> 傅及瞧著那個叫阿杼的男人,身量魁梧,氣質沉穩,比起歷蘭箏,更與這劍匣相配。 “請問,您姓歷嗎?”他問,并不怯場,那眼神清亮,倒顯得十分真摯與親近。 男人轉頭道:“對,我姓歷,單名一個杼字?!?/br> 傅及又是一愣,姓歷?那他,是歷蘭箏的父親?可這長相,也不像??? “那,冒昧問一下,您有幾個孩子?” 男人似乎是被他這個問題逗笑了:“我夫人還沒生,目前還沒人叫我爹爹?!?/br> 傅及陷入沉思,這個幻境的用意在哪兒?為了讓他了解過去?可是,幻境本身便是虛無縹緲的東西,里面發生的一切能有多少可信? 他正眉頭緊鎖,突然頭頂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阿杼!” “新郎官來啦?” 酒桌上頓時鬧哄哄起來,傅及靜坐著,夾在他們中間,注視著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那個穿著大紅喜服,被團團圍起來的新郎官一臉醉酒的酡紅,笑意深深:“好!我喝!” 他拎起那壇清酒,在滿座高朋歡呼聲中一飲而盡。清瑩的酒水有不少濺到了他的衣襟上,傅及愣愣地望著,好像能從那點滴酒漬中,看到一張張美滿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