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讓何長老過來給你比劃比劃,就當你直接好了,行不行?”施未問。 “早上孫掌門和我說了,何長老讓我靜養幾日,很快就能好?!?/br> 施未陷入沉思:“看都沒看就說讓你靜養,不對勁啊?!?/br> 傅及不言,他已經顧不上別人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孫夷則。他怕自己被對方討厭,但若要圓謊,他就注定要編造更多的謊話。 郁悶,太郁悶了。 傅及頭又開始暈了。 施未又和他聊了會兒天,大概就是他們與燕知、謝照卿打斗的時候,小師弟也昏過去了,今早才醒,還有便是燕知同意帶他們回歷家。 “她同意了?”傅及有些意外,“我以為那位前輩是個桀驁不馴的性子,不會輕易點頭的?!?/br> “愿賭服輸罷了,我老爹以前也是這樣把他們都打服的?!笔┪从沂炙α怂?,像是在模仿何以憂彈琵琶,但他姿勢太放蕩,跟被電麻了胳膊似的,傅及忍俊不禁:“小心何長老沖過來打你?!?/br> “沒事,死不了?!笔┪磳⑺鲋饋?,“別總躺著了,坐坐,疏通疏通筋骨,想想接下來要怎么說?!?/br> 傅及垂下眼簾,表示知道。 孫夷則回來時,施未早沒了影。日光晃晃,窗影斑駁,傅及就安安靜靜坐在床上,微閉著眼。那光怪陸離的日光從窗戶外邊透了進來,在他的手背上畫出一道淺淺的光暈。傅及常年在山上練劍,不曾懈怠,但再怎么曬,也沒見黑多少,膚色健康勻稱,小麥色的手背上青筋顯露,清晰可見。好在風餐露宿,也沒有太過憔悴,大抵是由于他心態好,堅韌積極。雖不如薛聞笛豪爽開朗,但性格也挺招人喜歡的。 孫夷則偶爾會覺得,薛思收傅及為徒,也是看中他這般的性子,知道他雖千萬人亦會往之。 孫夷則將吃食放于床頭小柜上,問道:“我喂你?有粥和面,你吃哪個?” 傅及心虛極了,沒吭聲,孫夷則等著他,也不急。過了會兒,受傷的某人才小聲說道:“其實,我看得見?!?/br> 孫夷則一愣,有點驚訝:“你能看見了?好這么快?” 傅及聞言,懸著的心忽地就落了地:“是,是啊,坐起來歇了會兒,忽然就能看見了?!?/br> “哦,那可能是躺太久了人比較暈?!睂O夷則沒有產生絲毫懷疑,這讓傅及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隱約愧疚起來:“我,我昨晚不是故意的,抱歉?!?/br> “沒事,你想找我就叫我兩聲,我能聽見?!睂O夷則笑笑,忽然想起來這人一直在叫他孫掌門。 從前是孫掌劍,現在是孫掌門。 傅及是個很有禮節的人,他知道,但之前明明約好,可以叫他小年的。 “多謝孫掌門?!?/br> 還是如此。 孫夷則注視著低眉順目的傅及,沒由來地一陣落寞。他想起昨晚施未所言,自己變了許多,又聽傅及一口一個孫掌門,那悵然若失之感如夏雨驟至,綿綿不絕落在心頭,惹得愁腸百結,心緒難安。 “我覺得我們疏遠了很多?!?/br> 孫夷則的聲音染了些苦澀。 他不似孫雪華那般,自小便按著接班人的標準培養,看透人情冷暖,也習慣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他的童年乃至少年時期,都被養在顧青門下,玩伴眾多,無所憂愁,若不是那場戰亂改變了所有人的人生軌跡,他也不會成為臨淵掌門。青黃不接之時,遭受的壓力難與人言。他竭力想做好一切,但總是會被拿來比較,那些宗門舊人時常會念叨起孫雪華或是孫重浪,期待著他也能帶領臨淵再復昔日輝煌。而從前的同門,也對他漸漸疏遠,畢竟一派之主,不能再隨意稱兄道弟。 孫夷則刻意不去想這些事。 他希望九泉之下的師伯師叔與各位同門都能看到他的努力,至少要無愧于心。他思量的東西越來越多,考慮的方面越來越廣,與人說話愈發圓滑。八面玲瓏總歸是個褒獎,但它不能帶來輕松、愉悅和內心的安寧。 比如說現在,他很悵然若失。 傅及訝異于他的反應,良久才答道:“我不覺得我們疏遠了很多?!?/br> “那你怎么一直叫我孫掌門?” 傅及啞然:“你比我大幾歲,我叫你小年,不太合適?!?/br> “可你先前答應了?!?/br> “我沒有答應?!?/br> 孫夷則愣了愣:“沒有嗎?” 傅及點頭道:“沒有。你那時候因為黎闕的事情來向我道歉,我以為你隨口說說的?!?/br> 孫夷則呆呆的,像是受到了某種沖擊。 傅及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沒記錯:“也許當時,你只是為了安慰我吧?!?/br> 孫夷則恍惚起來:“那你一直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嗎?所以疏遠我?” “???怎么會呢,我不可能生你的氣?!备导耙脖粏柕冒l懵,直覺告訴他,這對話的走勢非常不對勁。 孫夷則抿唇不言,轉而端起桌上的碗:“先吃飯吧?!?/br> 他不應該對傅及宣泄這些情緒。 傅及沉默地望著那遞到自己嘴邊的湯匙,還有捏著匙柄的指節。那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薄薄的粉色。 傅及輕聲道:“我自己來吧?!?/br> “好?!?/br> 孫夷則便端著碗,好讓傅及更順手些。 一時間,屋里靜默許多,偶爾會有湯匙碰到碗壁發出的清脆聲響。傅及一勺一勺喝碗粥,又吃了個餅,外帶一個包子,就說飽了,孫夷則讓他好好休息,說自己過兩天再回去。